郑直赶到祖母院子的时候,里面已经热闹上了。听声音,不老少人呢。走进正屋明间,果然,祖母;长房大伯母,三位嫂子,三位兄弟;三房三伯母,一位姐姐;六房六太太,两位姐姐;本房的十娘子都在;还有一位丽人坐在了祖母下手边。
郑直先按照规矩与众人见礼,不等他坐下,被冯氏引着和坐在祖母身边的丽人相见“这是四太太。”
白氏虽然出身锦衣卫之家,可是却是文臣出身,因此如同绝大部分闺阁女眷一般,身子柔弱,姿色秀丽。这单独相见确实并无不妥,奈何她旁边坐着的是刚柔并济,英姿飒爽的十娘子;不远处是容貌出众的十三姐,顿时就落了下风。
郑直不敢多看,坐到了郑修等人身旁,不想对面恰好是唐氏。两个人默契的彼此无视了对方,一个骂对面之人龌龊,另一个则小心戒备,生怕又被讹银子。
“昨个曹家来提亲,我们定的日子是八月二十七,十七,你这做兄弟的也要出份力。”尉氏道“全家只有你还未婚配,到时要去送亲。”
“是。”郑直立刻应了下来。这月二十一,郑伟就要成亲。如此算下来,郑家除了被开革宗籍的郑佰外,只有他是‘单身汉’。
沈氏看了眼郑直,余光扫了眼坐在白氏身旁的许锦。这二人装的真像,心中不由有气。虽然许锦并未与她分道扬镳,可是这几日二人相处,却再没有之前的洒脱自然。究其原因,都怪郑十七这个无赖“讲起来,十七郎眼瞅着明年就到岁数了,不晓得可有心仪女子,该找人提亲了。”
“还未有。”郑直自然已经听人讲了沈氏晓得他们夫妻的勾当,因此回来后对沈氏更加敬而远之。只是许锦对他隐瞒了一些内情,以至于将沈氏如今的态度误判为手帕交之间的‘意难平’。
“六太太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不妨问问。”冯氏笑道“我家十七郎放在整个真定府也是数一数二的俊后生。”
众人哄笑,郑直也跟着干笑几声。他感到了杀气,关键这事他冤枉啊。
“合适的人家倒是不少。”沈氏想了想“关键十七郎有什么条件?”
“只要孝敬尊长就好。”郑直穷于应付的回了一句,实在没忍住加了一句“毕竟娶妻娶贤。”
沈氏眼中寒芒一露“那可难为我了,这孝敬尊长,乃是我们闺阁女子德业之一。谁不是精益求精?这讲了跟没讲一样啊。”郑直竟然嫌她多管闲事,扭头问一旁默不吭声的唐氏“三嫂讲是吧?”
众人一听,好奇的望了过去,毕竟经过郑佰的时候,三房和六房如今可是形同陌路。当然彼此也没撕破脸,而是井水不犯河水。
“对对。”唐氏对于沈氏的善意赶忙接住“六太太讲的对。俗话道‘男主外女主内’,这有些人不过是嘴把式,样子货,夸的跟朵花一般,结果什么都做不来的。”
郑直有没有占便宜的心思,她不晓得,却晓得对方答应给十三姐的东西到已经手了。而沈氏这似乎缓和关系的态度,在她看来对三房根本没有什么实质帮助。一个实至名归,一个水中花镜中月。所以她故意装傻,目标直指一直想要掌权的冯氏,算是把水搅浑。
“也是。”果然,冯氏是个直脾气,立刻就对号入座“娶妻娶贤,若是娶进来一个搬弄是非的,只会搅得家宅不宁。”
郑直余光瞅了眼三伯母,默不吭声的与郑修等人苦笑。果然山东人实诚,给了好处,就帮忙。只是三伯母这么精明,咋就生了郑十六这么光棍的儿子?
“后年就是大比之年。”眼见着冯氏和唐氏含沙射影,越来越不像话,太夫人尉氏终于发话“爷们早几年晚几年成亲不打紧,你们都相看着,有满意的,报给我听就行。”
正在这时,有下人进来道“有大盛魁的崔经济找十七爷,讲是约好的。”
“确实有这事。”郑直如蒙大赦,赶忙起身道“祖母,孙儿出去了。”
得到尉氏首肯,赶忙落荒而逃。
沈氏看着郑直的狼狈模样,心中畅快,余光看去,那狠心人竟然全无反应,正和白氏讲些什么。装,你就装。
“贾掌柜被收监了?”郑直大为惊奇。
“若非如此,本号昨日就来为解元公丈玻璃量尺寸了。”崔经济解释一句“不过解元放心,我家东主一得到消息,就会想办法的,定不会误了解元的事。”
“如此有劳了。”郑直看崔经济对贾应熊的事含糊其辞,心里就感觉太高看大盛魁的那个江侃了。并不是所有东家都如同他一般会为下边的人出头的,想来大盛魁是准备放弃贾应熊了。不过这样也好,他其实内心也不愿意为了郑十六那么个厌物有损郑家声名。反正有何鲤鱼在,郑十七也好不了。
“应该的。”崔经济赶紧道“不晓得俺们从哪开始丈量。”
“后院都是女眷。”郑直想了想“前院吧,俺去让人通传一下。让她们找几个识字的婆子,跟着学一下如何丈量,报给崔经济。”原本他是准备撇下三房的,祖母都晓得了他对郑佰不待见,也就没有必要前后不一。可是走了刚才的事,郑直还是决定算上三房。
将崔经济交给翟管家之后,郑直又来到了前院最西头的一间裙房,李怀正在和朱千户几人吃酒,这次送白氏回来的就是李怀带队。
“猴哥,咋感觉你升了官,如今反而不笑了?”郑直揶揄一句,坐到了对方身旁。郑家如今算是有重振之色,再加上从张家抢了那么多的金子,郑虎对跟着他的李怀等老兄弟自然不会吝啬,如今李怀已经是真定卫的千户了。
“整日在京师守着那帮老爷,哪能笑的出来。”李怀哭笑不得“不过到了德州就好了,又可以快活过日子了。”
“俺咋听人讲,山东的强盗也不老少呢,有啥可高兴的?”郑直好奇的询问。
朱千户为郑直斟满酒。
“对付那些强盗,一刀砍过去,啥都清净了。”李怀却道“哪像京师,连俺们先迈哪条腿都不对。”
“就是。”朱千户少有的附声赞同“俺在京师的时候,就因为吃饭的时候放了个屁,然后就让管队打了十丈,这才拼了命往外跑。”
郑直哭笑不得“滚滚,俺们在这吃酒,就你败兴。”
李怀开心大笑起来“这有啥,大碗吃酒,大块吃肉,这才是俺们真定爷们干的。不像那个东宁伯,连如厕都要一群如花似玉的女人动手。俺们当时都看呆了……”
郑直有些无奈“俺正吃肉哩。”大户人家生活豪奢,这点他早就在暴发户二张那里见过。因此对于听到焦洵做这种事,也并不意外。看来孔方兄弟会让对方赚大钱了,只是……“对了,俺听人讲,这位东宁伯的妹妹要嫁给建昌侯了?”
“对。”李怀作为焦洵的下属晓得的自然更加多“也不晓得两家杂谈的,一开始焦家不愿意,东宁伯也不愿意,可是到了后来变成了东宁伯愿意,他妹妹不愿意。然后圣旨就下来了,她不愿意也不成了,明年年初成亲。”
郑直不由对那个焦兰有些好奇,他始终认为焦洵每每绝处逢生,或者做出正确的选择,是有人在指点。只是一直没有发现谁和焦洵特别亲近,如今不由怀疑这位焦妹妹。别讲不可能,自从梦中遇到了六十年后的自个,郑直对于他身边发生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