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以许了一个人终生,给了人希望,又何必将此生分与他人,显得当初的诺言是那么的可笑可轻。
当今愤怒地将先帝从小妾的屋子里拉出来,十多岁的少年人,愤怒地用拳头来发泄,先帝当时许是心虚,并未多做责怪,沉默半晌后,只说了一句,“只此一次,你放心,那只是个妾,下属献上来,我不好不收,谁都不可能越得过你娘去,她才是我的正妻。”
当今看着这个小时候也曾将他扛在肩膀上的父亲,忽然觉得这个人面目可憎。
他回到娘亲身边,将父亲的话告诉娘,想让她不要那么在意,也别为了这种事情不开心,他至今都还记得,她当时忽然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很奇怪,“是吗,我还要感谢他留我正妻之位,也算不错了。”
然后她敛去所有的情绪告诉当今,男子有几个妾室并不算什么,大家都是这样的,她又有什么特别的可以是个例外,她那天和当今说了很多,她字字句句都在说着不在意,但当今知道,她话里行间都在说着在意。
“晟儿,诺言莫轻许。”最后,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或许她是看的太清楚太明白,这世上男子大多如此,永远喜欢颜色鲜亮的姑娘,他们有很多理由很多借口很多逼不得已,归根到底不过是因为他们想要,只是为了掩饰劣根性,要加上一层漂亮一些的遮羞布而已。
后来,战争越来越激烈,他几乎没有时间在家,先帝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慢慢地懒得再去找借口,甚至有几分理所当然,因为世道如此,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
当今不敢回家,不敢去看他娘的脸,他明明就在先帝身边,可他什么都阻止不了,后来先帝终于登基了,他立了他娘为后,所有人都羡慕他娘,觉得他娘嫁的好,直接做了皇后。
但他娘却只当了三个月的皇后,她后来病的很厉害,先帝当时忙着陪伴新的宠妃,曾经与他琴瑟和鸣的姑娘,他早就忘在了脑后。
再后来,先帝有了第二任皇后,她很快有孕生下了嫡子,自后数年过去,人们几乎都要忘记先帝曾经还有个原配发妻。
尽管他娘不用守寒窑,但其实她与王宝钏并无多少区别,他娘唯一强一些的地方,便是她有一个孩子,提醒着世人她曾经存在过。
先帝后来被继后蛊惑,害怕于他的强大,担心他会抢走他的皇位,起了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改立嫡幼子为太子的想法。
他甚至算计他,和默许世家瓜分了他后院的所有位置。先帝想用世家来消耗太子,他向来喜欢玩弄这种权术。
当今不是什么善茬,他也是战马上厮杀过来的,他的心腹不比先帝少,他后来站在岸上,冷眼旁观那个要取代他的孩子被淹死了。
后来,先帝在位八年,病入膏肓而亡,濒死之前,先帝像是忽然之间找回了自己的良心,他拉着当今的手,恳求他将自己与原配嫡妻合葬。当今冷笑着扒开了他的手,合上了他死不瞑目的眼睛。
当天,他让人换了继后的药,既然如此恩爱,那就陪先帝一起去死吧。
没有人知道,当今将先帝和继后合葬在皇陵之外,他觉得这两人葬入皇陵是对母亲的一种打扰,他从不是什么困于孝道之人,这世上入他心的也就那么几个,很不巧,先帝被他丢了出去。
“我吃好啦。”贺影心的声音,将难得回忆过去那些事情的皇帝拉回了神,“谢谢你的糕点。”
贺影心从凳子上跳下去,“我出来很久了,不回去的话,姐姐和姐夫他们要担心的,我走了。”
贺影心冲着皇帝摆摆手,转身往前跑,只是跑了几步之后,她又往回走,走到皇帝跟前,犹豫了半晌还是说:“您其实也不喜欢这出戏吧,那就不要看啦,去看看别的。”
她说着,比出两根手指按在自己的嘴角往上提,“要开心点呀,爷爷。”
她说完,再次转身,头也没回地走开了。
皇帝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他忽然抬起手撑住自己的额头,他的手挡住了自己的眉眼,好久好久,一道低低的哽咽声从他嗓子里溢出来。
满头华发的皇帝,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坐在这人来人往的茶馆大堂里,哭得停不下来。
“那个爷爷哭得好伤心哦。”边上桌子上有个小孩,好奇地看过来。
“许是觉得王宝钏太痴情,感动的吧。”小孩的家人说,“看到没有,薛平贵志向高远,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得的大官。你也要跟着夫子好好念书,将来考个状元回来,咱们老何家的祖坟都要冒青烟喽。”
小孩斗志昂扬,“考状元!当大官!”
台上还在唱着折子戏,台下看客随着戏演绎出欢乐悲喜。
小孩不经意地回头,原来哭得伤心的老爷爷,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小孩回头,台上已经唱到薛平贵功成名就,最精彩的地方,那个爷爷竟然没有看到。
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