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故事(下)(1 / 2)

流华录 清韵公子 8379 字 2个月前

孙原注视着蒯越,淡淡地问道:“这,究竟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大将军的意思。”

“事到如今,这个问题还算是问题吗?”蒯越惨哼一声,“陛下与大将军只能选择联手,否则,在如今的朝堂上,兵权何能一动不动?早就被瓜分干净了。”

“兵权?”孙宇冷笑一声,“目前,除了光禄勋刘虞手上的南军和大将军何进手上的北军之外,陛下还有兵力吗?”

“没有,陛下根本没有直系兵力。”蒯越越笑越苦,几乎苦涩地说不出话来了。

赵空和孙原互视一眼,两个人兄弟多年,一个眼神就足以明白对方的意思。

“所以,陛下准备将兵权外放,比如:我们。”

“没错,但是,这样的后果太严重。”蒯越解释,“一旦黄巾起义爆发,各地州郡势必无力阻挡,陛下的兵力不多,唯一的办法就是放权,让各地州郡自行募兵剿贼。”

“这是自毁长城,任人践踏。”赵空伸出手,正猛拍案几,“这样的后果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二哥,住手。”孙原手疾眼快,一把抓住赵空的手腕,这一掌虽然触及案几,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这些事情,在这里不方便说的。”

赵空扫视了一眼四周,这才发现大堂内已经站满了人,苦笑一声,冲蒯越道:“抱歉,异度兄,刚才真是失礼了。”

蒯越摇了摇头,按下了赵空和孙原的手:“说来是我的错,这事情本来就不该在这里说的,是我太心急了。”

“先打住吧,蔡邕来了。”

孙宇第一个看见出现在大堂门口的蔡邕,同来的自然还有周邑。

蔡邕是一代名士,一代大儒,饶是蒯越名动京师,也不敢轻视蔡邕丝毫。

“先生。”“先生。”

有两位儒士急匆匆赶入大堂内,拥在蔡邕身边,都很年轻,似乎都是蔡邕的学生。

“大师,您到了。”虞翻匆匆的赶上前去,深深一拜,“会稽虞翻,见过大师。”

“会稽?”蔡邕略微有些惊讶,忙问道:“你是会稽虞家的长子虞翻?”

“是,正是虞翻。”虞翻急忙答道,“想不到大师也听说过我的名字,上次书会匆匆得见大师一面,恨不能与大师共语,想不到今天竟然见到了大师。”

“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孙原缓步走上前去,冲蔡邕略微一点头,笑答道,“如今,仲翔兄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了。”

蔡邕目光中闪过一丝光亮,赞美似的看了孙原一眼,颇有深意。

孙原不由好奇,蔡邕这等眼神又是何意?

“原来是仲翔兄,失敬失敬。”蔡邕身边的儒生冲虞翻略微行礼,“在下陈留阮瑀,表字元瑜。”

旁边的另一人也不肯落后,也自我介绍了一句:“在下吴郡顾雍,表字元叹。”

“元瑜兄,元叹兄,两位都是蔡邕大师的弟子吗?”虞翻虽然猜到答案,却也不免有些失落,他对蔡邕的敬意丝毫不在对父母的敬意之下。身为虞家长子,对江东的了解极深,顾雍是吴郡顾家的下一代继承人。江东有四大世家,会稽的虞家和魏家,吴郡的顾家和陆家。只有虞翻知道,这次的颍川书会,他自己就是代表着虞家前来参加。至于目的,其实很简单,借助天下名士之力,了解黄巾的动向。

顾雍和阮瑀两个人也不正面回答,只是笑笑便当时回答。其实知道内情的人并不会问出这么低智商的问题。

“还是都不要客套了,赶快入座吧。”

赵空是一方太守,论官秩,场中他和孙原、孙宇并列最高,至于蒯越,区区一个大将军府掾,还算不上大吏。赵空既然已经发话,就算是蔡邕也不好拒绝这番好意,只能和学生暂时分开,和孙原、蒯越等人一同入席。至于虞翻,则是正好和顾雍、阮瑀同席。

“大师,你对即将爆发的黄巾之乱有何想法?在下愿洗耳恭听。”

蒯越知道蔡邕素来不问朝中事,又因为他自己一直在大将军府任职,所以和蔡邕虽然同朝为官,可惜素来没有什么往来。今天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问问蔡邕的看法。蔡邕虽非高官,却是名声显赫之人,当世除了郑玄之外无人可以与他比肩,故而其人望在朝中丝毫不亚于袁家。即使得不到他的支持,蒯越也希望得知他的想法,将来尽量不与蔡邕为敌。

“与其问我,你还不如去问郑玄大师。”蔡邕只是淡淡的看了蒯越一眼,便转过头去了。

蒯越不由一愣神,他实在想不出如此礼貌之下,蔡邕竟然丝毫不给面子,他实在想不出他和蔡邕之间有什么过节。

“大师何必如此,我也很想听听大师的看法。”

赵空有些忍耐不住了,冲蔡邕问道。

“赵太守难道不知道吗?何必问我!”

蔡邕似乎变得很不悦,连语气都变得有些重了。

“今天本是颍川书会的第一天,何必为了这些必然的事情闹得彼此不欢。”孙原无奈地出来打圆场。他这个时候也只能怪二哥太心急,此时给蔡邕留下不好的印象只怕不是好事。

小主,

蔡邕身体微微一震,轻轻道:“黄巾都是我大汉的良民,群起而反,还不是因为我大汉吏治腐败!”

话音虽轻,却含着满腹的无奈。

“这次颍川书会开的不是时候啊。”

面对孙原,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觉得自己有好多的话要说。

他转过头去,望向门外无尽的天空。

“如果不是大汉气数已尽,天下人为什么都去追随张角,而不去扞卫大汉呢?”

“天意啊,天意啊!”

“大汉连年天灾不断,中原、河北到处民不聊生,甚至易子而食,我曾经亲眼见到过那段凄凉,大汉什么时候衰弱到了这个地步,连自己的子民一餐饭也无法满足!”

蔡邕放声怒喝,握成拳头的左手重重地砸在案几上。

“砰!”

一旁的孙宇终于不再沉默,冷笑道:“还不是这写世族门阀乘机敛财,不肯赈济灾民么?国库与他们相比,不值一提。”

蔡邕站起身,离开了席位,缓步向门外走去。

蒯越不由一惊:“大师,您这是……”

孙原突然抬起手,阻止蒯越说话,目光已停留在蔡邕的身上。

步履蹒跚,一步一停。

门外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上天何其广阔,却也容不下一丝杂质,为何我泱泱大汉,却有这么多不忠不义不孝之徒!”

蔡邕的声音瞬间传遍整个大堂。

一片寂静!

“我朝光武皇帝本是靠世家门阀起家平天下,两百年来的发展壮大,早已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解决的。”

孙原起身站到蔡邕的身后,默默地伫立。

他已解释,却不能解开蔡邕的心结。

蔡邕恨外戚、恨宦官、恨皇帝,更恨天下所有的人。

“伯喈,你又动怒了。”

远方,一行人慢慢地走上山顶。

“康成、你也来了。”

一代经学大师,郑玄,郑康成!

蔡邕苦笑着迎向郑玄,冲他身边的几人点头回礼。

郑玄师从大师马融,师徒并称绝于天下,如今已是57岁高龄,当今颍川书院之中唯有陈寔能够与其相提并论。陈寔是荀爽、王烈、韩融、管宁、邴原、李膺的老师,同样,也是华歆的老师。而郑玄则是卢植的师兄弟,弟子遍及天下,其中出众的便有王基、崔琰、公孙方、赵商、国渊、郗虑等人。

“很久没见你这么发过脾气了,伯喈。”郑玄抬手拍了拍蔡邕的肩膀,“先进去,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商量。”

蒯越站在后面,不由苦笑,放眼天下,除了郑玄之外,还有谁敢当着这天下儒生的面去拍蔡邕的肩膀。

“也好。”蔡邕恢复了一下情绪,转身把郑玄拉到孙原面前,向他介绍道:“这位便是刚刚上任的南阳太守,孙原孙青羽公子。”

“原来是孙大人,幸会。”郑玄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好的脸色,但是他已经读懂了蔡邕的意思,能够让蔡邕重视的人物,放眼天下也不过一只手手指的数目而已。

“大师远道而来,又何必注意这些礼数。”孙原不由伸手扶住郑玄,对方乃是一代大儒,目下的年纪已经是五十余岁,年近花甲,作为一个后辈,如何也不敢托大。

“大师身子骨不好,还是赶紧休息吧。”蒯越好心提醒道,郑玄年老难免多病,看着满头大汗的样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位兄长,帮我扶大师进去。”孙原一接触到郑玄,便知道蒯越所言非虚,如今郑玄摇摇欲坠,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显然体力已经透支。

“是,大人。”

郑玄身边的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立刻答应一声,扶住了郑玄。

“大师远来是客,爽未曾远迎,实在是失礼了。快请大师入大堂休息。”

荀爽刚刚才接到郑玄抵达山下的消息,急急带着颍川书院一批后辈出迎,没想到郑玄已经被孙原等人接进了大堂。

“慈明啊,许久不见,你也上了年纪啊。”郑玄看见荀爽已是白发苍苍,不由一声叹息。

“年华易逝,当年你何等洒脱,淡墨青衫就学于马融大师门下,如今几十年匆匆而过,你年近花甲,我也老了。时间这东西,等不得人的。你看看慈明兄,明明比我只大一岁,却比我还要老上三分啊。”

蔡邕也已上了年纪,虽说比郑玄小六岁,如今看来却是年纪相仿,时光蹉跎,也不免有些伤感。

“这是哪里话,两位都是高龄之士,正值壮年,何必说这些话。”

荀爽闻言,心中不由一痛,勉强出声抚慰。郑玄等人虽说是老一辈的人物,却并非食古不化之辈,反而是当今天下清流一派人物执牛耳者。论及威望,当世除却陈家老辈的陈寔之外,已经无人可以与之抗衡。荀爽虽是名及天下,且与郑玄是同一辈,相较之下,依然望尘莫及。

蔡邕听了荀爽的话,知道对方是好言抚慰,笑答道:“慈明兄,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等话了。生死由天,又何必太过强求,一生一世无愧于心,我蔡邕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只可惜,大汉衰落,不见中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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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伯喈,现在不是你感慨的时候。”郑玄扫视一下四周,发觉身边的人已然多了起来。自从进了大堂,满座士人但凡看见郑玄和蔡邕两人并肩而入的,无不云聚而来,如今,郑玄这一群人已是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荀爽看见郑玄四处张望,当下便问道:“大师莫非是在找陈老先生么?”

郑玄一点头,答道:“是啊,老先生素来多病,许久不见,我着实有些挂念。”

荀爽、郑玄、蔡邕三人按年龄属于同一辈分,除了蔡邕之外,都曾受过陈寔的教导,若只论名望,陈寔当属天下第一。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陈老先生来了”,外围的人如潮水般一圈圈散去,郑玄甫一抬头,便看见一位老者从对面迎面走来。

“老师!”

郑玄一见这老者,身体猛地一颤,竟然从孙原和学生的扶持之下挣脱出来,脚下踉踉跄跄地扑向那老者。

孙原看着对面那位老者,确是昨日才见过一面的陈家家主——陈寔。

陈寔已经是八十岁高龄,孙原一眼便看出其身有宿疾,已然熬不过三年。即便如此,他也已经是门生弟子遍及天下,且无不名声大噪,即便是论及整个东汉,除了已经过逝的马融之外,当属第一。

此刻,他的身边便是许劭、许靖、卢植、周邑、王允等一批名士大儒。

“好好,你们都还活着,我很欣慰。”

陈寔将两位门生搂入怀中,眼中一热,竟已流下泪了。

“你看看,你们都老了。我怕也是不成了。”

“你们,都要好好的。”

场中诸人便是许靖也只能算是后辈,此时与荀爽互相看看,若是任由这师徒见面泪流不止下去,怕是连书会都无必要开下去了。只是论及辈分,他们两个丝毫插不上话。

陈寔既是陈家家主,又怎么会不知道轻重,当着天下儒生的面,也未免太过不妥,当下笑道:“我们相聚事小,不要让天下儒生误了书会,来来来,都坐到我这边来。”

说着,便将蔡邕和郑玄拉了过去,同时也将许劭、许靖兄弟二人扯了进来。

孙原和孙宇见众人散了,也分别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名士席位一共只有十八个席位,相邻最近的便是官员席位,而官员席位最近的,便是游学士子席位。孙原坐在官员席外侧,故而离游学士子席仅仅三尺之隔。而孙宇则是坐在名士席旁边,隔座便是许劭和颍川名士、陈寔的长子陈纪。

孙原这才发现书会与昨日大不相同,仿佛是惯例一般,自从陈寔现身以后,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不少。其后名士席上的众位名士便开始互相交谈,接着各大席位上的众人也开始小声交谈,即便如此,整个大堂之内也已是声音嘈杂混乱。

“孙公子。”

孙原正在望着身边的一位游学士子,这人便是刚才和他一同扶着郑玄的那名学生,因为年纪与他相仿,便多留意了一下。就在此时,身后突然有人唤了他一声。

“嗯?”孙原一转身,发现竟然是卢植,刚才一时不注意,卢植竟然坐在了他的旁边。

“卢大人有何指教?”

卢植摆了摆手:“指教可不敢,不过在下刚才却是注意到了孙公子的神情,似乎对着书会不大熟悉啊。”

“呵呵,让卢大人见笑了。”孙原点了点头,“这书会我确实是第一次参加。”

“怪不得。”卢植摆出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捋须笑道,“那边让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吧。”

“颍川书会向来提前一天召开,以备出现变动。而一般情况下,书会正式召开的第一天,要从五更天开始等候,直到名士席上的名士们到齐之后才能算是正式召开。所以刚才郑玄大师和陈老先生一见面,这书会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孙原闻声望去,看见十余位名士共坐席上,白发苍苍,除了许劭和许靖之外,皆是年过五十。

“怎么少了一位,不说要等名士到齐之后才能开始的吗?”

孙原数来数去,发现名士席上只有十七个人,独独缺了一位。

“那个位子很独特,本来,这颍川书会上不会有他的位子的。”卢植一声叹息,颓然答道。

“难道是水镜先生司马徽?”孙原心中一跳,突然答道。

“没错,是水镜先生。”卢植大为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猜到的。”孙原直了直身体,答道,“水镜先生原本是颍川书院祭酒,论名望,他不输与在座任何一人,何况刚才卢大人你已经提示过了,答案不难猜到。”

“哦?”卢植更是惊讶。

“刚才大人不是说‘这颍川书会上本不会有他的席位’吗?”孙原一笑,“如此推算,全天下也只有一位水镜先生了。”

卢植恍然,确实,刚才他所说的话已经告诉了孙原谜底是什么了。

“说来,水镜走的不是时候啊。”

卢植一声长叹,便将颍川书院昔年的过往一一道来。

小主,

原来作为老一辈人物,司马徽出自河内司马家,虽说是司马家远支,但是论及名望,司马家还是略胜荀家一筹。故而,六年前,正值司马徽四十岁时,在陈寔、许劭、许靖,甚至还有荀爽的力挺,才使司马徽荣登颍川书院祭酒。

司马徽虽然算得上是司马家半个后人,却一直以寒门人士自诩,自从登上祭酒之位后,先后收纳郭嘉、徐庶、孟建、石滔等一大批寒门士子,引发了一连串的不良反应。带头声讨的就是程昱的程家、钟繇的钟家,司马徽位高权重,加上有陈寔的保护,一时间竟然陷入僵持阶段。随后,司马徽在颍川书会上言语过激,使一批世家门阀的士子与寒门士子针锋相对,几乎酿成惨案。最后是荀爽亲自出面,将此事压了下去。陈寔考虑到事态严重,没有出面保护司马徽,加上河内司马家并没有声援司马徽,以至于司马徽孤立无援,一怒之下辞退祭酒之位,回到阳翟乡下养老去了。荀爽只能接受颍川书院祭酒的位子,从此荀家一家独大,即使是陈家也略有不及。不难想象,有朝一日陈寔病故,荀家如日中天,势必成为天下门阀之首。

卢植说的很隐晦,很多争权夺势的事情没有讲明。当然,他自是知道,有些事不必讲,孙原也该自行领悟。

孙原明白这件事的严重,尽管卢植说的很平淡,但是有关整个颍川书院的巨大变动又岂会如此平淡?

“卢大人,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孙原淡然一笑,“这件事情过去了六年,卢大人既然故事重提,想必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吧。”

“孙公子果然快人快语。”卢植笑了一声,“容卢某再问一个问题,孙公子为什么只称公子,却不称大人?”

孙原瞬间凝住目光,随即又松弛下来。

“卢大人到底……”

“想问什么?”

卢植微微摊开双手,表示没有其他的意思。

“其实卢大人想问什么,我是知道的。”孙原端起身前的茶杯,端详了一番,略微饮了一口,道;“无非是地位之争而已。”

卢植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孙原笑笑,他向来只称公子却不称大人,没有让卢植认为是自谦,反而被他认为是不喜高官厚禄的世外形象。区区一个十七岁少年,正是一展抱负的时候,为什么偏偏要去低调做事?手下有华子鱼这等人物,竟然还如此甘于平凡,如何也说不过去。卢植唯有一个想法:此子心机之深绝非常人所及。

而且,卢植已经知道郭嘉等人向孙原效忠之事,孙原出身无人知道,而他对郭嘉却格外注意,只能说明一点:孙原本身是寒门士人。

寒门士人,决不会看重豪门士人。

“卢大人莫非是怕我与豪门大族交恶么?”孙原不由反问。

卢植静默,因为他无话可答,唯有点头而已。

“卢大人大可放心。我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孙原放下茶杯,卢植的目光停留在茶杯上。

那不是一般的酒樽,而是由白玉雕琢出的玉杯。

“看来,公子果非常人。倒是卢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卢植收回目光,缓缓地道:“我本就该想到,陛下现在执意进取,所看重的人应该绝非等闲之辈。”

“陛下的眼光向来如此。”孙原看着卢植,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张让、赵忠若是等闲之辈,此刻早已尸骨无存了吧。”

卢植猛地一震,显然被孙原这轻轻一句话打动。

“不错。”卢植低下头来,悄声道,“看来公子对朝中局势也已了然于胸了。”

“我是外臣,素来不过问朝中的事情,卢大人你是知道的。”孙原饶有深意地避开话题,“何况我刚刚上任不足半个月,又哪里能将朝中局势摸得一清二楚,只不过能料及一二分罢了。”

卢植长叹一声,心道:“想不到你防人之心如此之深,看来你我之间终究无法论及密事。”当下便不再与孙原交谈,偏过脸去,与身边的周邑谈论去了。

孙原苦笑一声,想不到才寥寥几句话,就让卢植心头火起,实在不智,他实在想不到自己错在哪里。

“孙大人。”

孙原一怔,回头却发现是刚才和自己一起扶住郑玄的那位学生,似乎是和自己是一样的年纪。

“学生山阳郗虑,表字鸿豫。”

竟然是郗虑?郑玄最得意的门生之一?

“原来是鸿豫兄,久仰大名。”

“不敢当。”郗虑微微颔首,笑道:“我想问一下大人,子鱼兄近来如何,前年太学一别,我和他一直没有见面,故而有些挂怀。”

孙原维维一笑,道:“子鱼兄一直都很好,最近我给他一个任务,估计现在已经南下江东了。”

“去江东?”郗虑有些惊讶,“这个时候天下人才齐聚颍川书院,恕在下愚笨,我实在想不出子鱼兄这个时候下江东的理由。”

“我开始没有想到这么多。”孙原无奈的摆摆手,他一开始设定计划的时候根本没有把颍川书会这回事算进来,所以没有想到华歆可能会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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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对子鱼兄的了解,他极有可能想尽办法在最短时间里完成大人的任务,并且全力赶到颍川书会。因为他从来不会错过书会的论议大会。”郗虑凭借自己对华歆的了解,得到如此结论。

孙原不否认,他还不了解华歆,对于郗虑的推论只好一笑置之。

“对了,我刚才看到大师气色似乎不怎么好,是不是身体有些不适?”孙原想起了郑玄,心中有意岔开话题。

只是郗虑一听,脸上神色便是一暗。

孙原心下一动,悄声问道:“莫非,是有什么不妥么?”

“大人。”郗虑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勉强笑道,“大师身体很好,只是近来有些劳累过度,估计要找个清幽的地方好生休息上一段日子。”

“这也是。”孙原心下明白,郗虑是郑玄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对于自己这个外人,又如何能说得出真话?

望了望四处交谈不止的士子们,孙原不禁冲郗虑问道:“他们这样谈论,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起码要有三天时间。”郗虑依然恢复了神色,笑道:“看来公子果然第一次参见颍川书会,对此还了解不深。”顿了一下,便又解释道:“书会一般三年一届,每一届都会延续半月以上。一般前九天都是留给在场的人自行交流,其中每隔三天都会换一换各大席位的布置,使得各方各面的人都可以进行交流。然后会有五天以上群体讨论,即每大席位之内的人互相讨论,得出自己的所在的席位的建议或者想法。最后一段时间里,也就是将所有的言论精华聚集在一起并且入册保存的时候。”

孙原点了点头,三年一次连续半个月的文化交流,难怪颍川可以成为文化中心,丝毫不在帝都洛阳之下。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匆匆而过,到了午间用餐时间

“各位公子!”

荀彧从远处走来,遥施一礼,“后山已经摆下酒宴,各位还是想去赴宴吧?”

孙宇微微点头示意,翩然而去。

孙原笑着牵起心然的手,笑道:“文若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请文休兄和元直兄他们去吧。”

“既然如此,荀彧就不打扰公子了。各位请。”

紫衣若翩,白衣似雪。

“青羽,你怎么不去呢?”

“是我们不去。”孙原冲心然微笑着,亲亲刮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道:“山脚有个面馆,看上去应该是很不错的,要不要去吃一顿?”

心然嫣然一笑:“你这家伙,就知道吃了是不是?”

孙原哑然,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怎么会——”

“好了好了。”心然拍拍他的背,笑颜如花,“走吧。”

山路宽敞平整,以青石铺路,可见颍川书院之恢宏,仅路宽就达十丈,道侧青松翠柏,一片生机。书院前任祭酒司马徽曾有言“颍山青翠,碧湖倒影,才子闻名,书院之风”,用以赞叹颍川书院之风景。

此刻,各地人士已经基本云集于颍川书院,但是一路上仍然有不少的游学士子在匆匆的向山上赶。

“我怀疑现在的面馆已经满了。”

两个人静静的走着,丝毫不着急。

“满了又怎么样,难道我还做不出好吃的给你吃?”孙原笑道:“凭我的手艺,当个厨子养家糊口还是可以的。”

心然愕然:“不怕我说你目光短浅?小心将来没有女生嫁给你哦。”

“没人要就没人要吧,我不是没习惯过。”

他一步一步稳稳的向山下走去,沉稳、平静。

“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孤独。”

“不是么,然姐?”

他仰天大笑,那笑声竟是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十年前。

“姐姐,姐姐,我好饿。”

看着可怜兮兮的男孩,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心然心中一痛,伸出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帮这个男孩擦去了脸上的灰尘,拉着他说:“弟弟乖,和姐姐一起回去好么?”

“好啊,姐姐你要照顾我!”

那个男孩顽皮的站起身,说着:“姐姐,以后我天天都要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那一天,是九月二十八,是心然的生日。

那一年,孙原五岁,心然七岁。

“记得那个时候,你很可爱。”

白衣若雪,就像她的单纯,纯洁无瑕。

“当初‘捡’到你的时候,你还伸出小手往我要糖吃。”

想到这里,心然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个时候,你才七岁,要自己养活自己,还要照顾紫夜,很辛苦。”

孙原望着天,“那个时候,我们都在孤儿院,你像大姐姐一样照顾着我们,不论周围有怎么样的白眼与唾弃,你依然在我们身边,守护着我们。”

“那是我们彼此都难以离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