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对内阁和中书监的设置,不能说没有私心,群臣却很是满意。
因为他是真的放权,给内阁增加了权力。
这意味着他将来怠政后,空出来的权力不会自动转移给司礼监,而是由内阁分享一部分——
此前,皇帝只要偷懒,最靠近皇帝的司礼监,就会自动接收皇帝的权力。
魏忠贤能够窃取朝廷大权,就是因为他经常在天启皇帝沉迷木工时说事,天启皇帝不耐烦之下,让他自己处理。
现在皇帝改制后就不然了,司礼监代批的奏疏,需要重新发还、经次辅或枢辅副署后,方能抄送部议。
这对司礼监是极大的制约,也是首辅韩爌不反对次辅副署权的原因。
更让他满意的是,内阁有了督促执行的权力,可以直接向其他衙门发公文。
这意味着内阁被解除了束缚,真正成为大明朝廷的最高衙门。
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权力受中书监制约,需要中书监掌印太监用印。
所以他提议中书监设立集议会,让中书监掌印太监不敢妄为。
中书监也因此变成小内阁,它和内阁的关系,就像之前的内阁和皇帝一般。
尤其是皇帝设置的中书学士,让很多臣子联想到了大学士,他们预料:
将来内阁大学士,多半要经历中书学士这个职位。
眼见钱谦益靠着翰林院掌院学士的身份第一个兼任中书学士,其他想要入阁的臣子,顿时非常艳羡。
尤其是那些已经脱离翰林院、担任朝堂大臣的礼部系官员,对此很有意见。
礼部右侍郎李标,就有一些郁闷。
因为翰林院掌院通常是由礼部右侍郎兼任的,李标以前就兼着这个职位。
只是因为成基命成为协办大学士,礼部左侍郎钱象坤在他入阁办事时主持部务,李标也因此分担了更多的礼部事务。
所以皇帝让他卸掉翰林院掌院兼职,任命太常寺卿、添注礼部右侍郎钱谦益执掌翰林院,改革这个衙门。
钱谦益因此得了礼部右侍郎的实职,现在更是靠兼任的翰林院掌院学士,进入中书监这个能称为小内阁的衙门。
到了这一步,钱谦益毫无疑问抢占了先机。
如果将来推选大学士,做过中书学士、熟悉内阁的钱谦益,明显更有优势。
这一切让李标怎能不郁闷,更让他郁闷的是,在皇帝改革朝会制度后,他每月只能见到皇帝六次,这让他不满地上奏道:
“陛下改三日一朝为五日一朝,又将小朝会合并入大朝会,以后每月举行朝会的次数,最多就是六次。”
“臣忝为礼部右侍郎,以后除了礼部相关的常参会议外,每月只有六次机会觐见陛下。”
“臣以为这个次数实在太少,应该增加朝会。”
此言一出,其他侍郎、御史,顿时附和起来。
他们都是有资格参加常朝,却没资格经常参加常参的。
先前皇帝减少常朝次数,他们就有不满。如今李标带头,这些人顿时闹起来。
毕竟一个月六次见到皇帝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尤其是初一、十六的半月朝礼仪性质居多,皇帝又要求照顾只能参加半月朝的低品级官员,把发言机会给他们。
这意味着他们发言的机会只剩四次常朝,如果大学士和九卿在常朝上奏些事,他们就没有发言的时间。
这是大臣们不能忍受的,他们纷纷请求,增加几次朝会。
尤其是科道官员,对此最是热心,他们希望有更多的机会见到皇帝。
——
朱由检对科道官员不怎么待见,一向要求他们监督官员,而非监督自己。
这些人很多还没有转过弯,朱由检懒得理他们。
但是对大臣们的诉求,他却不能无视。这些人都是执掌朝廷大权的,必须正视一些。
想了一下,朱由检向群臣道:
“朕缩减朝会次数,还有一个原因是要参加国会。”
“朝会是君臣会议,国会则是代表民意的机关。”
“将来,朕会在朔望日,定期参加国会聆听民意。”
“如果朝会次数更多,朕如何还有时间参加国会?”
这个表态,让群臣非常意外。
负责国会筹办的刘宗周,则是激动起来,很是喜悦地道:
“陛下如此重视民意,实乃万民之福。”
“臣这就制定礼仪,确定国会朝仪。”
认为皇帝参加国会很恰当,符合君臣民共治。
如此一来,缩减朝会次数,就更应该了。
不把朝会次数缩减,如何参加国会?
大臣致仕后是能转为资政的,资政院属于国会的一部分。
皇帝对国会如此重视,他们不能说不应该。毕竟他们致仕后,也要有发言权利。
李标只能无奈道:
“虽是如此,大臣每月六次觐见,实在太少了些。”
“有事情的时候,很难在朝会上启奏。”
这是很多大臣的担心,他们害怕见不到皇帝,权力越来越小。
朝堂上的游戏规则,就是越靠近皇帝越是有权力。
像是内阁,当今皇帝登极后很是压制,抬举九卿参加常参会议,制衡大学士的权力。
但是九卿的实权却仍旧不如大学士,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在外。
大学士则在皇宫内办公,能经常和皇帝交流,他们做什么事都能先于九卿一步,自然占据优势地位。
也就当今皇帝极为信任的袁可立,可以和诸位内阁大学士抗衡,甚至两次接掌首辅权力。
现在,皇帝打算偷懒,给内阁进一步放权。
朝堂上的大臣包括九卿,都担心会影响到手中的权力。
朱由检其实也有一些担心,因为嘉靖皇帝隐居深宫修道,就导致内阁的权力急剧扩大。惟有入直无逸殿经常见到他的人,才能掌握朝堂权力。
朱由检当然没有隐居深宫的想法,但是懈怠是肯定的。在连续辛劳数年后,他已经有些坚持不下去。
所以他才会减少朝会、给内阁释放权力——
这点内阁早有察觉,从他亲自批红的奏疏数量上就能看出来。
韩爌、杨景辰的试探,就是想在这个过程中获得更多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