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几个原本心怀歹意的人吓出一身冷汗,各自纷纷丢了钱就走,连剩余的汤也不敢喝了。
他们一走后,孟婆大松了口气,接着转身向赵福生正色道:
“多谢大人高抬贵手。”
她在这里摆摊可不容易,一旦有事发生,其他人不敢找赵福生麻烦,可怕自此后却无人敢来她这里喝汤了。
赵福生摇了摇头,看着面前摆的汤碗:
“是你的汤好,提醒了我。”
她自以为自己清醒没受鬼的控制,却自大而不自知,幸亏心生戾气的那一刻受汤的热气、香气一冲,顿时反应过来了。
孟婆怔了一怔,赵福生却转而问道:
“你平日就靠这摊位营生吗?”
那婆子点了点头。
先前那几个男人走得仓促,急行间将凳子带倒了,她一一扶起,又将桌面的钱收了。
“那一年,我丈夫被调到五里县任职,同年九月初,他一位当年读书时的好友前往五里县拜访他。”
事实上在赵福生说完话后,周围一切便都寂静下去了。
孟婆解释了一句,末了问道:
“无法确定。”
赵福生轻轻的将汤碗放在桌上。
好半晌后,她勉强控制住了情绪,挤出一丝笑意:
“让大人见笑了,提起我的女儿,我总是——”
“这桩案子的厉鬼有些特殊,”赵福生顿了顿,又喝了口汤,才道:
要饭胡同自从闹过鬼后,附近的人气并不足,入夜之后更是静得有些瘮人,可此时这种静实在太奇怪了。
“他们家也有个女儿,年岁与我们家艺殊相当,两个孩子一见如故。”
孟婆听到此处,脸上露出喜色:
“多谢大人!”
“……”
……
“沈家?”
孟婆怔了一怔,露出不知所措的颜色。
她神情激动的撩了下花白的头发,末了似是想起什么,连忙要去掏兜里的钱:
“我请大人喝汤。”
事后沈家并没有找到人,两个孩子也不见影踪。
“有没有怪我。”
她穿的是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裳,一条围裙打满了补丁,却洗得很是干净,不见半分脏。
此人携家眷而来,孟婆夫妇自然也要应酬待客。
“前两天我接了一桩狗头村的案子。”
“大人可有什么线索?”
‘呯呯、呯呯。’
“如今我还没帮上什么忙,你用不着这会儿就道谢。”赵福生道:
“不过后续我也会请庞知县多加留意,你将关于你女儿的情况跟我说——”
她这话一说出口,孟婆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打定主意之后,赵福生便往前走。
同时不见的还有对方的女儿,双方开始不以为意,以为两个孩子关系好,躲哪儿说悄悄话。
内里详情她没有明说,但从她黯然的眼神,赵福生也猜出孟婆女儿失踪之后,她与家中人应该是生了很大矛盾,否则不可能独身一人在此,一留就是十年。
“详细内情我不清楚,但我招了个村里的人进镇魔司当令使,只是如今受了伤,暂时留在武安镇,等他进县里报到,到时我让他来你摊子坐一坐,你再问问。”
双方连忙奔出大街,问了附近的人,店铺掌柜、跑堂的堂倌都没留意,倒是后来孟婆急了,四处追问酒楼附近的人,在一个摆摊卖帕子的老妇口中得知,似是看到一个身穿黑袍的矮瘦老头儿与两个女孩说过话。
她来万安县已经十年时间,孤身一人。
“狗头村?”她有些坐立不安,一双手不停的抓握着围裙,五指松了又紧,不停的咬着嘴唇:
想到这里,赵福生说道:
此时反正没有客人来,赵福生在这里,一时之间怕也没有其他人敢光顾,她索性也搬了根凳子坐在赵福生的面前,与她闲话家常:
听刘义真说,十年前她来这里寻亲,之后估计没有下文,便留在这里不走,一留十年。
身后孟婆正忙着收拾碗筷——如今的万安县人少又冷清,太晚在街上走动可不大安全,她急着想赶紧收拾了东西回到临时栖息处。
热气带着米粟的清香袅袅升起,孟婆极力隐忍,却仍发出啜泣。
赵福生不慌不忙:“这鬼的出生见不得光,它的父亲是村中闲汉,到了岁数没有娶妻,因此穷生歹意,便拐了个小娘子带回家中。”
“我怎么不早些知道——张、张——沈——”
赵福生在孟婆摊位上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与她闲聊完起身时,天色都已经擦黑了。
她转头看了看四周,远处要饭胡同内夫子庙的灯光若隐若现,隔着长街远远传来。
赵福生连办了两桩鬼案,警觉性出奇的高,她在喊完话之后,顿时意识到了不妙。
见赵福生面露不解之色,她勉强道:
“您有所不知,我的夫家在五里县也算有头有脸。”
她仿佛并没有听到这婆子的声音。
孟婆本来以为她有话想问自己,她甚至都做好被赵福生盘根问底的思想准备了,却没料到赵福生话锋一转,竟突然提起镇魔司的案子。
“不用。”赵福生摇了摇头,又说起另一条线索:
“据狗头村的人说,在那女子被拐的第二年,曾有她的家人到村中寻人。”
身后正在收拾摊子的孟婆见她孤身一人,不知为何,眉心一跳,喊了一声:
“大人,不如您再坐会,等镇魔司的人来接您了再走。”
她泛着血丝的昏黄眼睛内浮现一层水气,极力克制着才没有哭。
孟婆叹息了一声:
“不知道孩子如今在哪里,有没有——”她说到这里,语气哽咽,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双眉往上挑,眼皮下垂,挡住了眼里的泪水:
她有些不安的擦了擦手,说道:
“您有什么想问的话,就直接问吧。”
而四十一年前,武大通利用这鬼胎偷走了棺材盖。
她开始还怕自己的拒绝是不识好歹,但话音一落,却见赵福生笑意吟吟看她,顿时就叹了口气:
“大人不要奚落我啦。”
赵福生话音一落,孟婆的表情一滞,掏钱的动作僵住,半晌之后才苦笑了一声:
“那、那可能不是——”
“不过最特殊的,就是这厉鬼的来路。”
“我早年丧母,母亲死后留了一双弟妹,几乎是我带大。”
“事后我回去查了一下,通州离这里可不算近,我们万安县所属徐州,从五里县到这里,就是舟车换乘,怕也要走七八日了吧?”
两人这一番简短的对话后,似是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孟婆擦了擦眼睛,平复了下心情:
“我本是常州苏县人,我爹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年轻时候与书院的一个同窗关系好,早早替我定了娃娃亲。”
从孟婆的年纪看,她就是有女儿,年岁也该不小了,只是她十年前才来万安县,赵福生初时还以为她的女儿是十多年前才失踪,却没料到她会从四十三年前说起!
赵福生摇了摇头,没有瞒她:
孟婆一听这话,低头再低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