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这么说了。”她神情黯然地看了他一眼。他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好半天才想起一句该问的话:“现在应该是上学时间,你还没到毕业的时候,怎么没去上学?”
她幽怨地说:“我退了。”
他奇怪,说:“退了?你是说退学了?”似乎受到了震动,他急忙打开了车门,从车里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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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耸了一下肩说:“我总不会说我是退休了吧。”
他问:“我说呢。我还到你学校找过你呢,可没找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跟我可不一样。”
她喉咙里有股苦涩的味道,说:“没什么不一样的。也许我现在还不如你。你现在开起车来了?是你自己的车,还是给别人开?”
“怎么会这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你不可以告诉我吗?”
她摇着头:“没什么好说的。”
他继续问:“那你这是去哪里呀?”
她一板一眼地回答:“侍侯我爸爸。他得了肝癌。我现在去给他买药。”
他一愣,说:“就是行长?”
她点头说:“就算是吧。可他早就不是什么行长了。”
“不上学就是为了他?”
“准确地说,是因为他。”
他有点搞明白了:“那所学校收费实在是够高的。可是,你不该连学也不上啊。”他看到她并不想听这些,又简单介绍着自己说。“我现在给别人开车,一个月能挣八九百元。你知道,我也就这个水平了。家里又买不起车。”
她理解地一笑,忽然又极为认真地说:“你每天是不是非常忙?又非常累是不是?你开车要小心呀。挣了钱也不要随便花。钱这个东西有了它不觉得怎么样,一旦没有了,就知道它是多么重要,得到它又是多么不容易。”
“我觉得你怎么……你怎么像我妈妈似的?”
“我说的不对吗?”
他摇着头说:“你说的简直是太对了,可这些不是你应该说的话。”
她眨巴一下眼睛,说:“那我应该说什么?”
他说:“不管你应该说什么,就是不应该说这些。”
子谦笑了,说:“好,那我就不说了。怎么说你也是比我大,当然你比我知道的要多是不是?”
他欣赏似的看着她,说:“你倒是真的懂事了,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子谦突然问:“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接着他开车送她去药店。临别时他们互相留下了电话号,她攥紧拳头,把这张小纸条握在掌心里,像抓在手里的一个珍品……
五月十五号中午,迟娟和杜思成在一家饭店吃了午饭,两人一起回到迟娟入住的丁香女子公寓。也许心情不错,他们做了爱,杜思成先离开了公寓,大约在午后三点左右,迟娟才出了公寓,上了一辆出租车。恰巧迟娟的车前几天发动机意外地出了毛病,也许就是这个小小的意外,就给寻机杀死她的人,提供了机会。
据华彩广告公司的房亦民介绍,迟娟在十五号的一天里就没在单位出现过。贾丹有些不明白的是,那天迟娟发生了什么事,老板把公司交给她打理,她居然这样的漫不经心,但这分明不是迟娟的做事准则。
如果作为嫌疑人的出租车司机暗藏杀机,威胁着迟娟的生命,那她为什么要上这辆车?凶手是两个年轻人,但总不能在青天白日里,把一个年轻的姑娘拖上车,迟娟也不会那么老老实实地听凭他们的摆弄。
难道车上的人是迟娟熟悉的?这样也能解释得通,但又难以让人信服。
做案的重要工具,就是那辆桑塔那牌的小汽车。据有关部门提供的数据,这种牌子的出租车共有两万多辆,还不算外县。所以,要在每辆桑塔那牌出租车做一次检查,将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出租车的目的地很明确,就是开往二道村,实施凶杀。遗落在草地里的名片是个敏感话题,但可以做出这样的解释,迟娟的包已被撕开,名片无意间散落了出来。从已掌握的迟娟关系网上的名单来看,所来往的大多是三十岁以上,最多的是四十岁以上的男人,这样年纪的人大多是在商场或者官场上的成功者,很少有开出租车,并且还是自己出面充当杀手的。杀人的女子也许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假如是雇凶杀人,谁也不会雇一个看上去十分瘦弱的小姑娘,来实施这样残忍的杀人计划。死者的社会关系十分复杂,他们都对迟娟的被杀,表示着深深的悲伤,对凶手的残忍表示着强烈的愤慨,但他们都没有杀害迟娟的动机。按照他们的话说,迟娟是他们见到的最美丽最优秀最可爱的女子,他们喜欢还喜欢不过来,怎么还会下此毒手。
二道村特殊的地理位置,是藏匿尸体难得之地,凶手对这个地方无疑是熟悉的。贾丹决定把破案的重点锁定在二道村的当地人口和外来人口上。
二道村的村长孙喜民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见到贾丹的一干人马声势浩大地来到村委会办公室,招呼他们在会议室坐下后介绍情况说:“我听说杀了人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这是个一百多户人家,四百来口人的小村子。在家闲着的除了上了年纪的人,就是十来岁的孩子,那些能干点事的谁还在这个犄角旮旯里呆着,早跑外面去闯世界了。可他们最近也没有回来的呀。我想了一下,还真是没有。”
贾丹说:“你也没发现村里来过生面孔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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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喜民抱歉地笑了笑说:“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家家户户几乎都在城里有自己的买卖,所以村里到了白天时就几乎看到不到几个人,谁来谁不来的也没谁看到。”
贾丹拿出了一张迟娟的生活照让孙喜民看,孙喜民惊了一下说:“死的就是她?呵,我还没看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真是可惜了。”
贾丹说:“杀人凶手一定是熟悉这里的。即使不是这里的人,至少也来过,没到过这里的人,是想不起这个地方的。”
孙喜民沉吟了一下,突然想了起一件事,说:“我们村子有个老曾头你们知道吗?就是那年我们村子被枪毙的曾有军的爹。那可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啊,可是轰动了全松江的呢。我建议你们去他那里看看,也许他会看到什么。”
贾丹感到奇怪,说:“他能看到什么?”
孙喜民喝了一口茶,咧嘴笑了笑,然后慢悠悠地说起了往事:“这事儿还要打头里说起。老曾头是我们村子的老户,老婆死的早,有个儿子叫曾有军,当过几年兵,回来后在城里干了点买卖,挣了点钱。村子里还有个叫姜文萍的小媳妇,长得倒有几分姿色,丈夫张老三,虎逼朝天,却很疼媳妇,一般人看张老三那个虎劲,心里惦记,可也不敢轻易地惹这个小娘们。那年张老三去外面打工,小媳妇在家呆不住,有一天到市里去逛街,看到开着农资公司的曾有军。曾有军见到家乡人格外亲热。到了晚上,曾有军就请她吃饭,喝了点酒,曾有军说,没什么事儿你就别回去了,明天我领你到公园去玩。姜文萍也没拒绝。曾有军就把她领到一家小旅馆。到了半夜,曾有军悄悄敲开姜文萍住的单间。那次后还停不下来了。每次曾有军从城里回来,都偷偷地溜到她家。张老三回来后,见曾有军经常到他家来,还以为是找他的。可是后来他发现他不在家的时候,曾有军也来,而且来的更勤。他琢磨媳妇跟曾有军可能有问题。他想了个法子,他说他要出门几天。第一天他没回来。曾有军以为张老三真的出门了,第二天晚上他就来了。张老三偷偷地回来了,一脚就踹开了房门,拎起了光不出溜的曾有军就是一顿揍。曾有军开始也服了软,可是张老三让他光着腚在村子里走一趟,他才能消气。曾有军也豁出去了,他看到门口有把镐头,拎起来猛地砸在张老三的脑袋上,这家伙当时就死了。老曾头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公安的带走了。从那以后,他就每天都坐在村口的山头上,边放着那几只羊,边等着儿子回来,一等就是十几年啊,可他还是那么等。村子里来了什么人,走了什么人,他都知道,可谁也别想从他嘴里得到一句话,公安的更别想,你不信就去试试。”
贾丹听孙喜民这样说,立刻就来了精神头。来到村口,果然有座百多米高的山包。由于前面的山岗地势险峻,这里就不那么显眼。山坡上长满杂木,山上坐个人,在下面是怎么也不会看到。贾丹爬上山头转身向下一看,村头的那条连接外部的路口,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如果有人或者车辆进入村子,就会看得一清二楚。在一块巨石上,一个像棵老树般的老汉坐在那里。不了解情况,谁也不会知道,在山头上竟然坐着个老人,就像一块默默无闻的望路石。
老人的面容也像一块石头似的毫无表情,那双眼睛如同两潭千年的枯井。贾丹的心里浮出几许心酸,让跟随的几个人离得远些,自己来到老曾头的跟前,和颜悦色地说:“老人家,你好啊。我是……”
老人一声不吭。见老人不说话,贾丹也在那个巨石上坐下,突然,老人吼了一声:“你别坐这里,这是我的地方!”
贾丹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本来就是个怪人,也就不和他计较,听话地站了起来说:“好好,这是你的地方。”
“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老曾头凶巴巴地说,恨不得一句话就把别人顶到南墙上。
贾丹一愣,但他毕竟有所准备,又马上笑着说:“是啊,我们谁到村里来,都逃不出你的眼睛啊。”
那老人眼望着山下,一动也不动。贾丹还想做些铺垫,和老人套套近乎,可现在看来完全没用,于是只好开门见山说:“老人家,我想问你一件事,你……”
老人头也不回,但还算开了口,说:“别问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贾丹心中笑了笑,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说:“老人家,坐在这里,村里来了什么人,是都能看到的啊,是不是?”
老人说:“眼睛是我自己的,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
贾丹耐心地说:“老人家,你在这里等儿子吧,可能你也知道我们是公安的,我们也都是为了工作……”
老人突然咆哮起来:“别和我说这些。你们枪毙了我儿子,我也要你们偿命。”老人刚抬起手似乎要打人,竟然就大声咳了起来,贾丹上前准备搀起他,被老人一把推开,差点没把他推到山下,还是抓住了一棵小树才不至于滚下去。他好容易压住自己的怒气。村长的确没说错,他还没见过这样的怪人。
碰了壁,贾丹又换了一个人和他对话,老人还是不发一言。他又爬上山坡,这次几个人一起给老曾头做工作,但毫无作用。贾丹无奈,恨不得把老头拎起来,撕开他的嘴巴。可最后还是客气地说:“老人家,一回生,两回熟,我还会来找你的。”
老人哼了一声说:“你不用来了,来了也没用,我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