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冷森森地道:“陛下仁德,皇恩浩荡,看在我颍川陈氏世代忠烈,并未降罪,但我若不处置陈顾,朝廷颜面何在?大晋律令岂容儿戏!”
“呵呵,我亲统大军出谯郡已有近月,若是早有企图,莫说是建康,此刻早已在扫荡扬、江二州了。”陈顾毫无惧色,昂首冷笑道。
陈望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斥责道:“你!你还敢口吐狂言!我祖、我父几十年来为大晋浴血沙场,九死一生,为朝廷建立不世之功勋,都将毁于你手,推出去,立斩之!”
“我祖、我父?他们也都遇到此等君上吗?兄长,您马革裹尸征战凉州,他却图谋大嫂——”
“放肆,放肆!狂鄙之徒!还不快推出去!”
骁骑营亲兵赶忙拧起陈顾的双臂,向外推搡。
陈顾两膀微微一晃,两名骁骑营亲兵倒退数步,跌倒在地,他大吼道:“我自己会走!”
说罢,陈顾转身大笑着向外走去,边走边道:“哈哈哈……可悲,可叹,父亲英雄盖世,子孙却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父亲啊……您睁开眼看看吧……”
声音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大堂外的夜色中。
“平北将军!念在二公子年幼,一时糊涂,您就饶他一命吧,太尉,太尉他老人家若是在天有灵,必不愿见到如此光景!”江卣一急,跪倒在地,流泪叩首道。
刘遁也跪了下来,叩首道:“请念在二公子从军以来屡建奇功,将功补过,也不致死啊。”
满堂众人呼啦啦跪倒一片,异口同声道:“请平北将军收回成命,从轻处置!”
陈望下了床,来到阶下大堂上,搀扶起江卣和刘遁,然后向后面众人痛心疾首道:“诸公请起,非是我无情无义,未奉诏私自动用大军乃是死罪啊,何况他这是向京城进兵,难道,难道非要等谏臣上表,陛下下诏才肯伏诛吗?那我颍川陈氏丢不起这个人啊……”
刚刚站起身来的郗恢偷偷地踢了身旁的殷仲堪一脚,低声骂道:“仲堪,竖子!你还不说话!”
陈望的国子学同窗殷仲堪当年专攻律法司法,乃个中翘楚,专业水平极高,所以被陈望举荐为兖州督邮。
他还没有从刚才突如其来的变故中醒来,经郗恢提醒,稍加稳定心神,赶忙朗声道:“平北将军差矣,您斩伏波将军固然是彰显颍川陈氏忠心不二,但是……”
顿了顿,殷仲堪接着道:“但是伏波将军官居五品,且陛下赐爵中宿县男,按罪应押送京城廷尉府论罪。而平北将军只是钦封持节,持节官吏平时只可斩杀无官位之人,战时才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您若是将伏波将军斩首更是违犯大晋律法。”
“你!”陈望瞪大眼睛盯着殷仲堪,一字一顿地道:“你可记清律法了吗?”
“若是有半点出入,卑职情愿与伏波将军一同斩首。”殷仲堪不卑不亢地道。
陈望眼光扫向了谢琰、羊昙等人,依旧是余怒未消,喝问道:“你们也是如此认为吗?”
谢琰和羊昙一起躬身施礼道:“是,卑职赞同仲堪所言。”
陈望一甩袍袖,回到胡床上,高声下令道:“既然如此,那就……按兖州军法,杖责一百军棍,明日晨押送建康廷尉府,交由王大人处置!”
众文武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回到座榻中坐下。
“我闻从前太公曾曰,”陈望强压怒火,沉声道:“涓涓不塞,将为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何;两叶不去,将用斧柯。此等狂徒若不给与惩戒,将为害我大晋不浅。”
庾楷在座榻中躬身施礼,颇有些不服气地道:“伏波将军举兵南下前曾派人来历阳下令打造战船,末将征调工匠、民夫日夜赶制,若说他有罪,那末将也有协同之罪,末将甘愿于伏波将军一起入廷尉府。”
“迅文,与你何干?”陈望对庾楷心怀感激,因在他远赴凉州之时能拼着得罪谢安的风险把谢道韫偷送到谯郡,这是个性情中人,将来可为我所用。
于是放缓了声音道:“你位在陈顾之下,当时若不从令,或许此狂徒早将你军法从事,不必多言。”
兖州参军谢琰在座榻中腾地站起,双手挥舞,慷慨激昂道:“度支中郎将此言甚是,如果论罪,末将也随同伏波将军前来历阳,协助他统筹征调淮南三郡欲渡江入京,末将也愿与伏波将军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