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名士孙绰(2 / 2)

“谢白面啊,他资质平平,文治不成,倒是武功方面征战淮北多年,在令尊熏陶下颇有所长进,可见令尊比我会教徒弟啊。”

陈望心道,我这父亲好厉害啊,大名鼎鼎的谢石竟然是他带出来的将才。

又有几分好奇,挠头问道:“师傅,他为……为何叫做谢白面?”

“石奴幼时就在面上长毒疮,多番治疗亦不能愈。他自惭形秽而远避深山中,躺在山岩下数日。一次夜间,有一神物来舔其毒疮,一觉醒来,毒疮竟然痊愈了,并在被舔处留下白色的痕迹,故谢石又被称为‘谢白面’。”

“哦……”陈望心道,这不就是白癜风嘛,在山中日晒不洗脸自然结疤脱落而已。

为了多了解一些东晋的诸多谜团,陈望继续问道:“师傅,那毛安之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会如此待我?”

孙绰蹙眉盯着陈望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缓缓道:“望儿,毛安之父子三人与你们颍川陈氏渊源颇深,倍受令尊大恩,你都不记得了?”

“嗯,不记得了。”陈望摇头道。

“也难怪,你来建康十载,只在令尊回京公干时见过几面而已,恐无暇细说,”孙绰手敲着身前几案,边回忆边道:“毛安之一直为令尊亲兵护卫,其父毛宝当年亦是我大晋名将,后做了你们广陵公府大管家,其兄毛穆之也是令尊一手从县尉提拔起来的大将,可惜父子二人在升平四年与鲜卑白虏作战,一个战死在野王,一个战死在谯郡城外,令尊感念毛氏一门忠烈,特举荐其回京任职宫中殿中将军,意在保存毛氏血脉,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啊,原来如此。

陈望心下明白了,对这个东晋父亲陈谦不禁又增添了几分景仰之情,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之人。

内心深处不禁盼着与他早日相见,看看这位大晋战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躬身一揖道:“还望师傅教诲,学生此次北上,应如何行事?”

“为师最后一次与令尊会面还是在升平五年,”孙绰充满了深情地回忆道:“令尊作为顾命四大臣之一,与大司马、琅琊王、武陵王参加先帝(司马丕)继位大典后,临行时在桃叶渡一别,已有八载。”

“哦……”

“那时,令尊就将你托付与我,我怎能辜负他的重托。”

“学生谢过师傅多年培育之恩,定当永世不忘!”陈望一脸真诚地拱手躬身道。

孙绰感动不已,伸手搀扶起陈望,盯着他道:“你我虽有师生情谊,但我也待你情同子侄,此去洛阳,需谨记三件事。”

陈望赶忙俯下身子,做聆听状。

“其一,做好思想准备,一旦令尊有何不测,要配合王尚书稳定中原局面。”

“啊?我父难道——”

孙绰打断陈望的惊叫,沉声道:“望儿啊,你要记住,将来遇事要先往最坏处打算,否则遇到变故会措手不及,毕竟令尊就是江北四州之主,对于大晋数百万子民干系重大。”

顿了顿孙绰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只有妇孺才会粗心大意,遇事考虑简单,我们毕竟是名门大族,世受国恩,肩负重任,切不可如此。”

“是,师傅。”陈望嘴里答应着,心中暗暗惊讶孙绰之见解。

他想起现今社会看过好几遍的美国大片《教父》中,教父唐柯里昂不也是这么说的嘛。

只听得孙绰继续道:“其二,与四州诸文武及令堂柳氏夫人、谯国夫人,令弟令姊等人维系好情分,毕竟你是长子,将来要袭封广陵公,成为颍川陈氏一族的族长。”

陈望毕竟是熟读史书之人,心下明白,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忽然感觉孙绰的话语中隐隐含有父亲已经不行了的意味,一时间像是千钧重担压在心头。

“这其三,务必要查明柏大人之死一案,这亦是举朝上下万众瞩目之事,莫让歹人逍遥法外,得给世人一个交代,这恐怕也是令尊最大之心愿喽……”

“学生记下了。”陈望嘴里答应着。

但被孙绰敏锐地发现了他的犹疑不定神色。

孙绰抚髯道:“望儿啊,你也不必太过忧虑,即便是令尊有所不测,青徐豫兖重要文武官员皆为令尊之亲信,令尊识人之术也是世之罕有。”

“这个我知道,若论识人,师傅在大晋更是无人能及。”

孙绰一惊,忙问:“哦?你怎会得知?”

陈望熟读魏晋史,边回忆边缓缓道:

“琅琊王与王府中曾请教师傅品评,刘真长(刘惔)怎么样?

师傅说:“清明智慧,简约美好。

又问:王仲祖(王蒙)怎么样?

师傅答:温顺仁慈,恬淡平和。

王再问:桓温如何呢?

师傅答:爽朗豪放,高迈出众。

王又问:谢仁祖(谢尚)怎么样?

师傅答:清明单纯,美好旷达。

王问:阮思旷(阮裕)何如?

师傅答:大度祥和,通达深邃。

王问:袁羊怎么样呢?

师傅答:滔滔不绝,能言善辩。

王问:殷洪远(殷融)怎么样?

师傅答:思想高远,富于情调。

王最后问:你自己感觉你怎么样?

师傅答:下官的才华能力,均不如上述贤达;至于处理日常事物,把握局势,也多不及他们。然而不才常常将情怀寄托于玄远美妙的境界,尽情吟诵老、庄,超脱世俗世界,寄情玄远,不让时务纠缠身心,所以觉得我的这种心境是别人比不了的。

师傅对自己的品评,让人想起‘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其实高于诸贤矣。”

陈望竟然分毫不差,娓娓道完,孙绰已是惊掉了下巴。

眯眼望着陈望,支吾道:“当时在座没有几个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咳咳,”陈望轻咳着掩饰住自己的谎言,故作轻松地道:“你们俩的对话,已在建康民间传颂开来,师傅对答如流,文采斐然,识人之术,更是举世罕见。”

“哦……原来如此。”孙绰释怀,更加喜不自禁。

他接着道:“这些莫再谈了,你要记住啊,令尊麾下,皆是忠心耿耿,文韬武略之人,不管令尊病情如何,他们都会鼎立相助于你。”

陈望心下稍稍安定,只是默默祈祷,父亲大吉大利,千万别有任何不测,自己可担不起这些重任。

“好了,为师言尽于此,王尚书那里公务繁忙,你也不要去拜会了,明日一起启程,路途遥远,算来也有十几日之遥,你们慢慢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