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恭看着呆愣的陈望,嘴角微微上扬一笑。
神情中有些同情又有些无奈,还带有几分孤傲。
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自顾自的向后走去。
半晌,陈望缓过神来,暗自赞叹道:“这小孩儿面相厉害啊,王恭,姓王的,是哪位来着,出自琅琊王氏还是太原王氏……”
抬头望去,王恭已经扬长而去,不由自主地小跑着跟在了王恭的后面,仿佛他的跟班一般。
一炷香后,陈望擦干身子,换了套衣服,跟着王恭回到了学堂。
只见孙绰端坐在学堂正中座榻上,下面坐着刚刚和他打斗的学子。
而司马曜和司马道子两人站在孙绰和学子之间的侧面,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一样。
再仔细看去,两人一同不约而同地右手捂着左手。
哈,这俩小子,被孙绰责罚了。
遂跟在王恭身后,做出一副庄严肃穆的神情,来到近前,向上躬身一揖。
孙绰威严地摆手道:“回座榻上坐下吧。”
二人转身,王恭回到自己座榻上,但陈望却不知道坐在哪里好。
他实在是第一次来到学堂。
空着好几个座榻。
“还不速速坐下!”看着陈望东张西望,孙绰喝道。
这时,一个瘦长黑脸,三角小眼的学子抬手悄悄指了指他身后。
陈望认出这是刚才群殴他里面的人之一,他们叫他王忱。
还是感激地向他投去了一瞥,走到了他身后的座榻上,撩衣袍,坐了下去。
“啊!”
一声惨叫传了出来。
陈望像是坐上了弹簧,“噌”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手捂着右边屁股蛋子,龇牙咧嘴。
半晌,右手缓缓举起了一枚带尖的石子。
众学童哄堂大笑起来。
气得孙绰喘着粗气,吹起胡子老高。
手里拿着竹尺,拍着桌案连喊道:“肃静!肃静!”
稍后,学堂上又恢复了安静。
孙绰怒斥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是谁做的?给我站出来!好汉做事好汉当!否则我责罚全体诸位!”
问了半晌,只见王国宝缓缓地站了起来。
“哼!我就知道是你,你,你从明天起不要再来了,我不想再看见你!”孙绰继续咆哮道:“剩下其他人,回去后今晚各抄《三都赋》三十遍!”
大家纷纷站了起来,躬身一揖准备离去。
孙绰又道:“谢琰、羊昙,你俩留下收拾一下学堂和院子,清理干净。”
两名学子站起身来,躬身领命。
剩下的学子们簇拥着司马氏兄弟二人,出了国子学大院。
孙绰站起身来,摆手示意陈望跟着他,走向了后院。
来到刚才陈望换衣服的书房后,孙绰坐下,挥手示意陈望坐在身边。
有侍从奉上茶水,退了下去。
孙绰叹着气,自言自语道:“唉,教授世家子弟和皇亲国戚,难啊。”
陈望跟着点头附和道:“师傅辛苦了。”
孙绰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边抬手让陈望也喝。
陈望谢过,也端起茶盏来喝了起来,茶一入口,差点喷了出来。
里面怎么竟然有葱姜还有些发腥的味道,这是什么茶,这是紫菜汤吗?
孙绰倒是没有注意他龇牙咧嘴的样子,缓缓放下茶盏开口道:“方才为师去了五兵尚书那里,听闻明日王尚书要与你一同北上洛阳,探望令尊病情?”
“啊……”陈望强忍着咽下了“紫菜汤”,喉咙吐出了难忍的气味。
他躬身答道:“正是,学生也是刚刚得知,奉太后之命前来向师傅辞行。”
孙绰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陈望,面色缓和下来,全然了没有在学堂上的威仪孔时,温言道:“嗯,望儿啊,听闻你大病三日,不记得以前之事,可否当真?”
“其他事学生有些淡忘,但学生自打三岁起就拜在师傅门下,已历十载,不敢忘怀。”
“哈哈,”孙绰满意地手抚长髯点头笑道:“也不枉为师教习你这些时日,虽然你平日里话语甚少,不拘言笑,但你天性聪慧且敏而好学,与为师年少时一般样子,哈哈。”
“啊?不会吧,师傅,以您的诗词文赋,江左无出其右,学生资质平平,即便是和四十年前的您相比,也不及万一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陈望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一副天真样子望向孙绰。
果然,孙绰颇为受用,继续捋着黑髯,抬头看向房梁,叹息道:“我在国子学任职已有二十载,教出学生无数,但真正继承为师之衣钵还未曾有之。”
“是啊,师傅,您在大晋的地位,莫说是继承衣钵,能学到点皮毛就受用终生了。”陈望眼珠一转,又道:“永和九年春,您率领那四十一人在会稽山阴的兰亭集会,做的那个跋,被世人传颂,并抄录,直到如今依旧津津乐道。”
说着,他摇头晃脑开始背诵起来。
“……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群贤毕至……有崇山峻岭茂林侑竹……盛一觞一咏……是日也天朗气清……观宇宙之大俯查……”
待他背诵完毕,孙绰已是兴奋的红光满面,嘴上依然谦虚地摆手道:“唉,难为还有人能背过我做的跋,世人只知右军的兰亭集序,而不知还有个跋啊。”
陈望面色一肃,郑重道:“序只是介绍,而跋是总结,孰轻孰重,稍有文化常识的人都懂得。”
“望儿说的不错啊,为师看不错你,你虽非我平生最得意的弟子,但论聪敏当属前列。”孙绰满意地点头道。
陈望连连摇头道:“不敢当啊,师傅门下的谢石不是很有名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