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禅寺,最初是江州刺史桓伊为梦远禅师而修建,经历代不断扩建,规模渐大,又因有名僧高士到来当住持而名声大振,成了佛教名刹。此时,由五祖弘忍大师在这里当住持,开辟道场后,广开法门,接引群品,轰动全国,吸引四方信徒。寺里常住门徒多达千余人。
惠能进了“一天门”,见青砖绿瓦的寺院殿堂倚山而建,层层叠叠,在古朴中又显出几分庄严。
拾级而上,穿过了寺院的回廊曲径。途中,惠能从心里惊叹,这东禅寺比起新州的金台寺,气势可大得多了。
惠能透过一缕雕着通花的棕色门棂,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大殿里,红烛高燃,香烟缕缕,里面却是鸦雀无声。
近千位和尚分列成好多行,坐在蒲团上,所有目光都聚焦到讲坛的法座上,专心致志地侧耳恭听。
讲坛的大红法座上,盘膝坐着一位年逾半百的老和尚,他脸蛋略圆,红光满脸,花白的眉毛逶迤到两边,下巴长须飘皑。他正在给弟子们讲解着佛学。他就是誉满四海的禅宗第五代祖师弘忍大师(601年674年)。
弘忍是浔阳(今江西九江)人,本姓周,幼时随母乞食,乡人讥为“无姓儿”。七岁时,邂逅来到黄梅的四祖道信。
四祖道信见这个小孩长得相貌奇似大人,且有如来之相,问他:“你姓什么?”
“姓即有,不是常姓。”
四祖道信再问:“那么,你姓什么?”
“是佛性。”
四祖道信:“如此说来,你没有姓了?”
“性空,故无。”
四祖道信异常惊诧对随行的徒弟说:“此儿乃非凡之器,日后当是传灯之人。”便带着小孩来到他的母亲面前,请求允许她儿子跟随自己出家。
一般来说,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怎会舍得?岂料,他的母亲被一种冥冥的灵感所驱,爽快地答应了:“他在我的羽翼下长大,只能成为耕夫樵人。既是大师之请,当应有鲲鹏之势。”
四祖道信即为这小孩剃度,取法名“弘忍”,带回蕲州东山,开始修行。
弘忍在东禅寺勤修苦炼,道行渐高,常侍道信身边三十多年。
弘忍在四祖道信的指导下,禅悟到了“行、住、坐、卧”这“四仪”皆道场,“身、口、意”这“三业”皆成佛事的新境界。他认为“动静不二”,坐禅中的“静”、“默”与生活中的“乱”、“语”已无什么区别。“禅”,不仅仅局限于静坐冥想的唯一途径。
唐永徽二年(651年)道信圆寂,时年51岁的弘忍得道信将禅宗的袈裟与金钵相传,承继师席,接掌法灯,成了禅宗第五代宗师。
弘忍大师并不拘泥于旧例习俗,改用《金刚经传法,开东山“法门”,又叫“东土第五祖”,为惠能一系禅法的形成奠定了牢固的思想基础。
唐显宗五年(660年),高宗曾遣钦差诏五祖弘忍大师进京师为他说佛法,但五祖弘忍坚执不赴。高宗只好赐衣服与药物到东禅寺,作为给养。五祖弘忍保持了足不出山,疏远尘嚣的山林佛教遗风,也确立了以后禅门弟子要力做山林禅僧的修持模式。
此时,五祖弘忍大师的嗓门不高,声音却洪亮悠长,好像吊钟敲出的声音在大殿内外回荡。
惠能在殿外隔着木门,距离讲坛的法座有十多丈远,但对弘忍大师的释法昕得十分清楚:
“佛祖释迦出生在西天的昆迦罗瓦滋,他常在灵鹫山说佛法。他常说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句话成了我佛的教条。‘唯我’,不是妄自尊大的‘小我’?而是‘大我’,是为众人服务的佛心。我们用右手指天,左手指地,是表示苍天之高,大地之厚,是无穷的,任何人都可以分享到佛的生命之光。”
惠能在外边听着,听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拨弄着他的心弦,发出的回音很邈远,也很深沉。
“华严宗尊崇《华严经,而天台宗以《法华经为其基本经典,净土宗则有《无量寿经《阿弥陀经。而我认为《金刚经……”五祖讲完佛学后,随后是寺内和尚们一阵的欢呼。
神秀走到台前,清了清嗓子后,向大家宣布:“今天的释法到此为止,诸位回去后,应该对师祖今天的点拨认真消化,好好领悟,勤力修禅。”
众僧陆续走出大殿,各自散去。
五祖从法座上站起,迈步走下法座的台阶。
神秀向五祖伸出双手,作搀扶状:“师父,小心。”
五祖走下法座,站定以后,问道:“神秀,今天我这一课讲得怎么样?”
神秀满脸奉承之色:“字字珠玑,句句醒世,令人茅塞顿开,只觉得缕缕佛光,直照心田。”
五祖用手捋着长须,眼珠凝定,不再多言。
神秀身后的那位武僧净明向五祖递过了锡杖。
五祖拄着锡杖,在神秀、净明其他护身僧人的簇拥下走出大殿,朝方丈室走去。
当正陷入沉思惠能醒悟过来后,
五祖已离开大雄宝殿有七八丈远,惠能连忙在后面叫道:“师祖留步,师祖留步!”
“你在五祖大师后面瞎叫着什么?!走、走、走!”一个脸容古怪的僧人,听到惠能的喊话,从后面大步流星赶上来,禁不住地惊叫一声:“啊,是他?怎么是他?”
神秀扭头问他:“影隐,他是谁?怎么,你认识他吗?”
“他……他……他是第一次来东禅寺,我怎么会认识他呢!”影隐连忙否认着这是惠能第二次与影隐接触。影隐整了容,惠能一时认不出影隐。但影隐却认出了惠能。
五祖闻声后,转过身子,见有位陌生人.便驻定了脚步。
惠能向五祖施了个礼:“师祖有礼。”
五祖用如炬的目光审视着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这位全身皮肤黧黑的青年人额角显凸,两耳垂肩,确有佛气,但身上的蓝黑色粗麻衣污秽不堪,上面泛起了点点的白色。显然,这是长途跋涉期间,身上的汗水蒸干后残留在衣服上的盐渍。衣服被途中的荆棘勾划起条条丝痕,破破烂烂,他脚上的草鞋也磨得破烂了,趾头有一半露在外面。乍地望去,跟漂泊流浪的乞丐并无多大的区别。
五祖见他这副山野村人的模样,皱起了眉头,问:“你叫何名?”
“姓卢,名惠能。”
“惠能?你是个俗人,怎么起了一个法名?”
“不知道,我父母从小给我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