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隐塌了脊背,露出藏在晦暗中的泪眼。
永安城外一别至今已一百八十一日,她在梦里的低声啜泣却不是自己来拭。
眼里的人越发瘦削了,她眼下的乌青重了几分,面颊上被篝火烘得泛红却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宋隐伸了一半的手顿在篝火的阴影里,蹙眉将眼中的泪重新压回心底,只好接受于景和使团众人煎水作冰的徒劳。
就着于景的手望的那一眼,宋隐便已大概瞧出来戎人此番布局的兵力会是一场暗无天日的苦战。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绢布上最后的几笔杂乱无章,勾勒只有少数人读得懂的痛心。
埋伏在戎人身边的暗桩暴露了,这意味之前传回来的一切消息都做不得数,甚至已经是诱人上钩的饵了。
宋隐攥紧拳头砸在松软的沙土里,像是所有暗桩无声无息的生死一样无力。
他很快想好了不让于景失望的对策:“拿回去交给太子。”
话谈不上温柔,反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命令。
于景倏忽间回身盯着宋隐,瘪着嘴角滚下眼泪:
“我就要给你。”
嗔怨的语气还是没有换来宋隐的温柔,他此刻铁了心肠要将她留在太子身边。
在奉峪关时,他将希望寄托于侥幸,以为和戎人一决生死后仍可以回到永安。
可真正的到了玉凌关他才想明白了,代安王妃无论死于谁之手终究是被宫里的人害了,哪怕是出于忌惮,那些人不会给他再回永安的机会。
小主,
时至此刻,绢布上的一切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已然失去了至亲,就不能再失去挚爱。他要她活着。
“宋隐?”
于景轻唤着失神的宋隐,全然未觉察到只在这片刻,宋隐心里最后一缕同她生死相随的希冀已全然破碎。
“嗯?”
宋隐本能地回神对上于景关切的眼眸,倏忽间又紧忙垂了眼神。
二人隔着篝火沉默了一阵子。
于景攥着那张用命换来的绢布,抱着膝盖强撑着眼皮凝着宋隐重新掩在阴影中的面容。
“你会带我回家的对不对?”
她看不清宋隐的神情,半晌才等来一句带着疲惫的“我不知道。”
待于景反应过来时,自己已哭成了泪人。
坐在对面的宋隐没有安慰,任由于景背过身去掩面哭泣。
“别哭了。”宋隐的语气有些犹豫,“将那东西交给我吧。”
这是宋隐短暂权衡利弊之后做的筹谋。
于景抬起泪眼,顺手将捏在手中的绢布往边宋隐怀中一塞,起身逃出篝火边躲在黑夜中嚎啕大哭。
宋隐情不自禁追了出去。
两粒黑点融在无垠的黑暗中。
“我们的娘都没有了。”于景抽泣着回眸望着宋隐的方向,“是我不好。”
冷风吹醒了宋隐,他停住了往前的脚步。
宋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确切而言是不想挑破这层隔膜。
于景在愧,不如就利用这个愧疚叫她真的死心。
“荒原里有野兽,不要擅自离开队伍。”
疏离的语气令于景心惊,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的云州山洞。
于景含泪一笑,朝后退了两步。
“宋隐,你到底怎么了?”
“抱歉。我们回不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