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没成想葬礼办到一半,死者却当着诸多宾客的面表演了一出原地复活的戏码。热闹归热闹,却也着实在众人面前闹了个洋相。
所以事情一结束,就把人又送回到了这处偏僻的院子里,美其名曰好生静养,实际上就是关起来,免得放出去再叫人看了什么笑话。
众多的念头在阿七的头脑中闪过,实际上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只是当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这个所谓的大少爷,那种笼罩在对方身上的那种阴森感觉倏忽淡去了。
目之所及,也不过是一个身不由己的病人罢了。
阿七并不想要去同情对方,再如何人家都是主子,他一个穷打工的,犯不着为他人操那份闲心。
可是,看着近在咫尺的苍白脸孔,终于还是心中不忍。
“当然,大少爷当然是个人,怎么看都是……”
话音未落,却见到少年骤然晦暗的眸子,不由得就是一顿。
没等他想清楚其中的关键,婆子已经带着几个人进了院。其中有阿七十分熟悉的府上之人,也有只见过几次的从外头请来看诊的大夫。
……唯独,没有见着老爷本人。
一行人进了院子,不由分说地就将大少爷弄回了屋里。也不知,那个大夫给少年嗅了些什么,挣扎着的人突然就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阿七有些不安,他全程没有参与,只是在旁边看着。
等到一切落下帷幕,方才问起从屋里退出来的婆子:“周婆婆,大少爷这样不要紧吧?”
婆子觑了阿七一眼,似乎是有些惊讶,这个人怎么还在这里。
阿七腼腆地笑笑:“周婆婆先前吩咐了要在这里看着少爷,阿七自然不好擅自离开。”
阿七年轻白净,生了一张讨人喜欢的面孔,尤其是面上带笑的时候。
婆子记得这个年轻人,也记得对方平日里很是勤快细致,是个眼里有活的。
当下又见到对方恭维的态度,很是受用,语气也和缓几分:“有些事情见怪不怪。你是新来的,以后慢慢就晓得了。”
临了,又看向卧房的方向,兀自叹了口气,嘴里念着冤孽。脚步匆匆地走了。
阿七也跟着看了一眼,想着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与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许放不下。
不过,他到底没有在院子里多待。
在婆子回来之前,径自离开了。
原本,他就是被借调到这个院子里的。
那天晚上,阿七回到佣人房里的时候,同住的陈桂还没睡——陈桂正是先前那个近距离目击了大少爷从棺材里爬出来,并且被对方的问话吓得装死不成落荒而逃的人才。
陈桂见到阿七,立刻抖擞其精神,向后者打听起白天的见闻。
“我可是听说了,你被调去了大少爷待的那个院子,怎么样,见到本人没有,是不是特别鬼气森森,特别吓人?”
阿七有些心不在焉,不太想搭理对方,但架不住陈桂一直在眼前晃悠,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而且越说越邪乎。
他终于有些受不了了,出声打断对方道:“不是害怕吗?说这么多,就不担心半夜鬼敲门?”
陈桂缩了缩脖子,显然是有些心虚的:“唉,这不就是心里头没数,才想着找兄弟你说说,也好凑在一起壮壮胆子,反正横竖也是睡不着,你说对吧?”
陈桂搓着手看向对面床铺的阿七,后者却没有像预料的那般微笑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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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淡淡回了句:“你不睡,不代表别人睡不着。”
便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陈桂猝不及防地吃了个软钉子,心中虽然不解,但看到阿七明显不同往常的冷淡模样,突然觉得对方有些陌生,陌生得有些令人生畏。
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把已经涌到喉咙口的那点抱怨咽了回去。
夜静悄悄地,将白日里一些不为人察觉的声响无限放大。
哀哀的风声,呜呜的鸟鸣,纸灯笼啪嗒啪嗒晃动的声响,以及从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嗒嗒地在门外经过。
屋子里的陈桂翻来覆去死活都睡不着。
陈桂闹出的动静不小,要换了平时,阿七早就出声询问起来了。
他知道,陈桂也在期望着他的关心。
因为阿七向来是个古道热肠的老好人,一个乐于倾听他人烦恼,为人排忧解难的良善之人。
可偏偏今天,阿七就是提不起一点兴趣,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划过的尽是少年人迷惘的神情。
……大少爷。
苍白瘦削的大少爷,眼瞳漆黑,手掌冰凉,身子轻得像是老家香烛铺子里纸扎的人形。
可是纸人不会说话,不会像少年那样用混乱而迷惘的目光看着他,用凉丝丝的指头握住他,问他是谁,自己又是谁……
那天晚上,阿七做了一夜乱梦。
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以及记不太清梦中的具体内容,但依稀是与那个生着疯病的大少爷有关的。
秋日的阳光透过小窗照进来,照在阿七那张因为残留睡意而稍显淡漠的脸上。
直到对面传来陈桂有些讶异的声音。
“吓我一跳,你醒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杵在那里吓我一跳。”
听到陈桂如往常一般大惊小怪的话语,阿七像是突然回过神似的,抬起头来朝着对方歉意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昨晚上没怎么睡好,吓到你了。”
陈桂听阿七这样说,也挥挥手,大度地表示没有关系:“嗨,难怪咱们能成为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兄弟,你老哥我也是,整整做了半宿噩梦啊。”
至于为什么是半宿,因为剩下半宿陈桂根本就没睡着。
经过一个晚上的时间,陈桂显然已经忘记了阿七昨晚的异常,甚至因为对方稍许倦怠的脸色,产生了难兄难弟之感。
也就没有注意到,阿七在他转身之后轻声细语地低喃。
“可我做的那些……并非都是噩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