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香客散尽。李靖仍然跪在那里等待。殿中空无一人,江风吹进殿来,香火的烟雾飘向后堂,传来了几声咳嗽。一个五十来岁的短须僧人边咳边走向前殿,到了李靖近前,低声道:“小施主跟我来。”
李靖随那僧人进了后堂。僧人身形高大,走路却没有一丝声响。爬上狭窄的木板楼梯,穿过一条仅容一人的通道,进入一个房间,一眼就看到了孤星。昨晚在客栈献技的道士和那位青袍老者,盘腿坐在竹编席上。孤星坐在老者的身旁,穿着干净的青衣,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对李靖微微一笑。
李靖呆了一呆,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孤星走了过来,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宁静平和,如同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终于回家。他轻声道:“哥哥,我已找到家了。”
这话让李靖莫名奇妙。他带着孤星跋涉两千余里,此地离成都亦有千里之遥,为何说“找到家了”?莫非眼前的道士或老者,就是舅父让他寻找的异人孙思邈?看孤星的神情和昨夜杨雄接到书信时的反应,应是孙先生无疑——孙思邈江湖异人,行医济世颇有贤名,当今皇帝若得知私生子跟了孙先生,纵使心有不甘,也比流落江湖好得多。
于是他抱拳道:“在下三原李靖,拜见二位……舅父韩擒虎命我入蜀寻找孙思邈先生,不知哪位是孙先生?”
那道士哈哈大笑,起身道:“李兄弟辛苦。孙先生在阆中闭关,让我们兄弟前来迎接。我叫袁守诚,这位是家兄袁玑。”说罢指着那老者。
青袍老者道:“小兄弟不必多疑。当年我在梁州时,曾与韩将军有过一面之缘。韩将军与孙先生是知交,我们兄弟与孙先生亦是好友。孙先生入蜀采药行医修道,与我们兄弟亦有关联。所以,你们小哥俩入川后再无凶险,把心放下吧。”
李靖再拜,心中一块石头顿时落下。舅父提到过袁氏兄弟,赞为蜀中奇人。怪不得孤星神情怡然,想必是感知到了袁氏兄弟的存在。
那僧人一直守在门口。袁守诚笑道:“这位是虚云大和尚,是个酒肉和尚,也是个游方和尚,脾气怪,本事大,小兄弟若是让他高兴了,或可得一两门绝技。”
虚云和尚嗓门粗大。听袁守诚调侃,怒目而视:“别人怕你袁老二诡计多端,大和尚却知你肚皮里头有几根肠子。你那套骗人的把戏,蒙三岁小孩尚可,但在大和尚眼里形同儿戏!”
袁守诚笑道:“我肚子里就两根肠子,一根小肠,一根大肠。不像有些出家人,只有一根鸡肠。”
这话是暗骂虚云和尚小肚鸡肠。虚云果然生气,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来抓袁守诚。袁守诚身形一晃,如同猿猴一样吊在梁上。虚云一把抓向案几,顿时木屑横飞,一张硬木案几在他手里形同豆腐。李靖一路行来,见过不少高手,但虚云和尚指力之强,实在罕见。
袁玑袖袍一拂,虚云和尚前扑之势顿时被阻滞。虚云怒道:“兄弟联手,又奈我何?”说罢疾出一拳,打在袁玑胸上。只听“砰”的一声,袁玑退了一步,楼板咯的一声,裂了个大口子。
袁玑硬受一掌,虽早有准备,仍然喷出一口鲜血。袁守诚从梁上飘然而落,赶紧赔罪:“袁老二得罪大师,还请大师见谅。”
虚云伤了袁玑,甚是后悔,当即一拳打在自己胸上,也吐了一口鲜血,道:“袁老大,你为何不避?”
袁玑稍作调息,微笑道:“大师这脾性,不把人打伤如何出得了气?这天下虽大,能让大师听命之人,恐怕只有孙先生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