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白的手在发抖,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慌乱的模样。
"谁准你来的!"他眼底猩红如血,掌心贴着她后背输送灵力,却惊觉她的经脉正在寸寸崩裂,"你吃了什么?"
江稚鱼唇角止不住地绽开血花,却看着他笑得愈发灿烂,她觉得此刻离他最近。
"我想守护你..."她费力地说着,指尖拂过他紧绷的下颌,"哪怕...一次也好..."
哪怕…你不爱我…
话未说完,江稚鱼突然剧烈咳嗽。淡金色的血溅在他心口,烫穿了最后一丝冷静。她看着这个素来冷静自持的神明手忙脚乱地擦血,忽然很想笑。
"江稚鱼..."他声音嘶哑,"你要气死我吗…"
他的话在耳边模糊不清,她贪恋他怀里的温度。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指尖,她忽然想起那日院中的黑猫一一也是这样,在她即将触碰时消失不见。
江稚鱼想起那日没能养成的猫,想起凉透的栗子糕,想起他说"不可以"时微扬的唇角……
原来遗憾这么多。
沈既白将她按进怀里,力道大得骨骼生疼:"我不会让你死。"他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沈既白..."她攥住他颤抖的手,"若我死了...你养只猫吧..."
"闭嘴!"
"要黑爪白肚皮的...像那天..."
"我让你闭嘴!"
他的怒吼惊住了刚踏入浮屠境的林御辰。江稚鱼却笑了,原来神明也会害怕。她缓缓合上眼,最后的画面是他通红的眼眶,和落在唇上带着血腥气的吻。
真暖啊...像那夜屋顶的烟花。
沈既白看着消散的她,喉间溢出低哑笑声,鎏金神纹从眉心寸寸剥落:"江稚鱼…"他掌心血色咒印骤然炸开,半幅神魂化作金箔裹住少女几近透明的灵体,"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
林御辰瞳孔震颤着扑来,赤色衣摆卷起血腥:"一千年!你守着天规戒碑一千年!"他死死扣住沈既白腕间,"你现在要为个凡人打破天规?让这一千年来的努力毁之一旦?!"
冷汗顺着下领砸落,喉间翻涌的血被他生生咽下。齿缝间却渗出蜿蜒血线,在沈既白苍白的唇上绽开刺目朱色。他痉挛的指尖触上少女冰凉的额头,鎏金咒文突然从相两人贴皮肤的疯张,三千青丝寸寸成雪。
江稚鱼后颈突然绽开赤金凤翎,神血顺着她脊椎蜿蜒重生骨肉。
“三界不能没有你!”林御辰墨眉紧蹙,眸尾泛红。
“我不能没有她!”沈既白哑声道。
林御辰缓缓松开手,眸里落下一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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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既白低低喘着,“我会赎罪的,三界不会有事。”
同样,她也会好好的,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的,活着。
他蓦地呛出大口鲜血,胸口浮现半透明的金色裂痕。他颤抖着将最后半缕神魂推入少女体内,碎裂的指节死死扣住地,任由反噬的业火顺着经脉烧向心窍。
云层骤然撕裂,鎏金竖瞳裹挟雷暴压下。沈既白踉跄着将江稚鱼抛向林御辰,凤凰骨发出迸裂声:"带她去凡界..."
他抹去唇角的血轻笑,"循着我的凤凰血,找到小院。"
林御辰接住昏迷少女的刹那,三道缚神链已洞穿沈既白琵琶骨。
当林御辰从凡界折回,跌跌撞撞冲上天刑台时,第十七道雷火正劈在沈既白脊梁。
他腰间的玉佩彻底碎开,历代司法神的记忆瞬间涌入脑中。
第一任司法神跪在瑶池畔,怀中抱着浑身是血的琴仙。二人脖颈处浮现相同的兰花印记。他腰间的玉佩寸寸断裂。天罚降临时,他徒手捏碎自己的神格,将最后一丝灵力渡入琴仙心口:“天道不容情,我便不做这神。”
第三任司法神被锁在诛仙柱上,腕骨钉着七根天雷钉。她望着远处被天火焚烧的凡人书生,二人相视一笑,总归是死在一起。玉佩从她染血的指间坠落碎裂。二人手腕处浮现相同的金纹。
……
“原来如此。”
沈既白沾血的手指抚过玉佩裂痕。
历代执法神的残魂在玉佩碎片中尖啸,“动情者永囚!”
刑台冰砖被神血融出焦痕。
林御辰看着挚友的脊骨在雷光中寸寸碎裂,忽然想起一千年前初见——那时少年神君执掌天律薄,雪色广袖拂过孽镜台,连衣褶都透着一丝不苟的冷。
"值得吗?"他嘶声喊道。
第二十道雷劫劈开沈既白的仙骨,金红翎羽混着血雨纷飞。司法神的白玉金冠早已粉碎,他仰头望着天道巨瞳,唇边却噙着笑:"她教会我一件事..."残破的咳嗽声里,"天律第四万八千条...亦有情可原。"
"轰!"
最后一道雷刑劈下,凤凰哀鸣响彻三界。
天道巨瞳缓缓闭合,雷云中飘落金色光点。
林御辰跪倒在地,看着光点汇聚成巴掌大的雏凤,蜷缩在天罚台上轻轻颤抖。
……
江稚鱼在腊月最冷的那天醒来。檐角的琉璃灯结满冰棱,像一串凝固的泪珠。她掀开被褥冲出院落,赤足踩过积雪,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只找到半截折断的狼毫——墨迹干涸在宣纸上洇开一朵枯萎的花。
已经一年了……梦中恍如昨日,梦醒…却不复相见。
沈既白的气息消散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曾留下。只有窗台瓷瓶里她插的梅花还在开,仿佛那个人昨夜才换过清水。
今日又是上元节,待夜色无边时,她披上斗篷,走出小院。
她独自站在城楼看烟火。流光划过她空荡荡的左袖——那里本该有个人拽着她躲开炮仗,如今只剩寒风灌进来,冷得刺骨。
"姑娘,要兔子灯吗?"卖灯老妪颤巍巍递来一盏灯。
她摇头转身,石榴裙扫过青砖的刹那,远处巷口有人踉跄扶墙。玄色大氅下露出半截带着雷纹的手腕,指节分明如旧,只是苍白得近乎透明。
林御辰撑伞遮住那人面容,声音散在风里:"不去打个招呼?"
伞沿抬起半寸,露出沈既白消瘦的下颌。他望着城楼上飘飞的红裙,喉结动了动:"这样就够了。"
江稚鱼若有所觉地回头。长街空寂,只有碎雪卷着炮竹红纸。
林御辰望着沈既白挺直的脊背。
"值得吗?"他又问。
沈既白掩唇轻咳,指尖溢出血丝:"她该有热汤暖榻,有烟火人间。"
此刻城楼传来欢呼,新年的烟花恰在此时绽放。沈既白转身没入暗巷,大氅拂过之处,雪地上绽开细碎的血花,很快被新雪覆盖。
林御辰忽然明白,神明动情,三界不宁。可原来于他最痛的劫,不是天雷地火,是看着所爱长命百岁,自己却连触碰的资格都焚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