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秦王问责,言语吹捧,李牧都可以忽视不闻。
然而,成蟜提到数万赵军的性命,他就不得不谨慎对待了。
“不是威胁,是善意的提醒。”
成蟜回头,把城墙上的韩非指给李牧看,说道:“天黑之前我回不到城中,他们就会点燃烽火,河对岸的王翦看到后,会在一夜之间斩杀所有赵军,我从来不怀疑将军的实力,但将军攻城支援的速度,能比王翦斩敌的速度更快吗?”
“还有一件事要提醒将军,庞煖沦为秦军俘虏,河对岸的赵军群龙无首,他们失去了大将指挥,就是秦军砧板上的肉,随时宰割,死我一个,拉近八万赵军陪葬,恐怕夏商以来,历代天子都没有这么大的活殉规模。”
但凡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人,都很讨厌被威胁,李牧也不例外。
如果眼神能够刀人,那么此刻成蟜已经是千刀万剐,尤不能泄李牧心中之愤。
同时,庞煖被俘虏,更是让他投鼠忌器,大军失去主将,这是仅次于全军覆没的危机事件。
他松开剑柄,接过成蟜递过来的帛书,对折整齐,将帛书收起来,面露微笑道:“公子好算计,秦军好算计,在下领教了,赵国领教了。”
成蟜知道自己彻底得罪了李牧,但是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毕竟手里拿着赵军数万士卒的性命,李牧也收下了帛书,他自然是有恃无恐。
成蟜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如同和老朋友话家常,上前揽住李牧的肩膀,说道:“将军过誉了,这些都是某个韩人的计划,我就是个跑腿传话的,秦军也不过是只知道冲锋的粗人罢了。”
李牧打开成蟜的手,出掌用力一推,成蟜蹬蹬蹬后退数步,踉踉跄跄地站稳后,道:“将军还是不相信我?”
“离我远点儿,我怕上面的人误会,点燃烽火,害了我赵国的将士。”
成蟜干笑两下,略显尴尬,继续说道:“将军若是同意暂时停战,等待邯郸的消息传回,再做打算的话,那么我会立刻派人给王翦下令。
命令对岸的秦军,不得主动攻击赵军,只许围困,不得交战,且每日一餐,确保赵军不会断粮挨饿。
甚至我还能在白天开放邢丘,停止巡防河道,允许将军随时派人过河,自由打探消息,若是有哪一日秦军不守约定,主动攻打赵军,将军再来攻打邢丘,在下第一时间退出邢丘,把城池还给赵国。”
李牧定定地看着成蟜,眼神中写满了不信任,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从殷城过河,接应对岸的同袍,派的人多,成蟜可能派人占了殷城,再也回不来,派的人少,于事无补。
邢丘就是一颗钉子,要么拔掉它,要么看住它。
秦军之中有高手,有算计人心的高手,也有擅长军阵的高手。
李牧不自觉生出一抹羡慕之情,随之便是无尽的心凉和无奈。
赵国也有名将,也有明相,更有算计人心的阴谋家。
但是,更多的力量,都消耗在了内斗中,这也是秦赵争霸过程中,赵国屡屡处于被动局面的原因。
可惜,朝堂之上无人在意,所有人只为一己之私,不问国家安危。
“哼!”
赵国有最精锐的游骑,有最悍勇的将士,有最有利的地形,李牧不信赵国打不赢秦国,一时失利说明不了什么,
他暂作妥协道:“在下就再信公子这一次,赵军停止攻打邢丘,但是在城外的工事不会停,一旦发现公子出尔反尔,赵军会第一时间攻破城池,到时候请公子莫怪在下不念公子赠礼之情!”
“不怪不怪!”
成蟜嘴角不自然的笑着,李牧真是个有礼貌的人,都要杀自己了,还提前告诉自己别怪他。
“既如此,公子请安心回城吧,在邯郸回复之前,在下不会攻城。”
李牧没有任何留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偶像离去的背影,成蟜奋力地挥舞着双手,喊着:“将军慢走,改日再会,我请你到咸阳做客。”
李牧回到队伍里,翻身上马。
身旁的副将,不解道:“将军即便不杀那个黄毛小儿,活捉对方,也能轻松拿下邢丘。”
“烽火一起,滞留韩国的将士,便死无葬身之地。”
李牧指了指城墙,掏出帛书交给副将,道:“把这个送回邯郸,务必亲手交到大王手中,那些将士能否活命,就在这上面了。”
“将军,这是什么?”
“议和信,秦王亲笔所书。”
副将猛然失神,没想到是如此贵重之物,连忙停下想要翻看的手指,叠好放入怀中,郑重道:“将军放心,卑下一定交给大王。”
成蟜望着离去的赵军,若有所思,耿直的李牧,离倒霉的那一天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