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境心盯着皇帝,皇帝……他偏着头,像是在看廊下挂着的鸟笼中,跳动鸣叫的翠鸟。
“我父亲贺从渊,曾经是隐侍青蝉。”贺境心道,“您一早就知道吧?”
皇帝回过头来看着贺境心,他眸色之中,藏着某种复杂的情绪,“你和你的父亲,有时候真的挺像的。”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我像我父亲,不是应该的嘛。”贺境心道,“不像,才是怪事吧。”
皇帝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继续说下去,你还查到了什么。”
“顾岑宴是黄雀,他是您的隐侍,他有个小青梅,曾经是被恶意抱错的骆家小姐,当时你们都以为骆小姐被骆家害死了,但其实她被救了。”贺境心道,“是我爹救的她,但当时我爹救人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人。”
皇帝瞳孔微缩,“所以呢?”
“我一直在想,当时我爹到底和什么人在一起。”贺境心叹了口气,“很可惜我爹已经死了,我没法找他问清楚这个答案,所以我只能去猜测。”
贺境心说着,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皇帝,“先皇还在世时,我爹被当时的皇长孙,也就是您的长子,收为了隐侍,但后来皇长子出事没了,我爹作为皇子的隐侍,本该以死殉节,但他非但脱离了隐侍的身份,还隐居小塘村,娶妻生子了。”
“只是他的隐居并不彻底,还是会隔三差五地出门,我娘告诉我,他是出门替人家做法事去了。”贺境心道,“后来有一次,他一连个把月都不曾回家,我为此还与他生过气。但结合顾岑宴说的有关于苏芷的事情来看,我爹当时不回家的那段时间,出现在了长安城外。”
“一个已经脱离隐侍身份的人,为什么还要到长安城来,并且他当时身边还有一个人。”
“这一切很不合理不是吗?”
贺境心:“我爹回来之后,大概又过了有小半年的时间,我娘再一次有了身孕。”
贺境心当时都已经十三四岁了,温觅时隔多年再次有孕,贺境心和贺从渊都很担心,贺从渊那段时间很少出门,几乎都待在家里守着温觅。
一切本来很顺利,可是温觅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却出了一场意外。
那天,贺从渊久违的要出一趟门,说是有户人家一定要请他过去一趟,贺从渊离开家之前,温柔地对着温觅的肚子说话,他说爹只离开一天,明日一早就会回家,乖乖待在你娘的肚子里,莫要闹她知道吗。
贺境心无法忘记,那天的晚霞很鲜艳,如血一般,笼罩在早春尚显寂寥的大地上。
贺境心和温觅一起睡,毕竟温觅当时肚子已经很大了,她不放心她娘,睡在一起也好就近照顾着。
然而那一天夜里,村子出事了。
距离小塘村大概十数里外的一座山上,盘踞着一伙山匪,那些山匪骤然出现在村子里,抢粮食抢银钱抢女人,稍有反抗便是一顿毒打,有人气不过要去护粮,直接被丧良心的山匪打死了。
贺境心的家,并不在村中,他们一家是后来搬来的,离他家最近的,其实是宋家。
村子里喊打喊杀的动静实在是大,温觅是个孕妇,夜里本就浅眠,她隐约听到了点动静,急忙将贺境心推醒。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几乎是一瞬间做出了逃跑的决定。
这里虽然离村中心有点距离,但好歹也是在一个村子里,远又能远到哪里去。
宋家是大户人家,家中护院不少,下人也很多,眼下她们能想到的自救方法,就是快点去宋家!
贺境心和温觅的计划并没有出错,因为几乎是在她们离开家,才走出去不到一里地的时候,贺家的大门被轰的一声踹开了,那动静大的,贺境心都听到了。
“娘,我扶着你,我们快走。”贺境心脸色惨白一片,她当时很害怕,为什么山匪偏偏是今天来了,今天贺从渊又好巧不巧的不在家!
温觅这一胎怀的并不好,前三个月几乎不能起床,若非大夫说了,若是打掉孩子会损伤温觅的身体,温觅腹中的胎儿不会留到现在,好不容易过了三个月,温觅总算是能吃东西,能稍稍走动。
温觅走的急了,肚子已经隐隐作痛,她疼的满脸都是汗,可是她却没有喊一句停,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若是现在停下来,一旦被那些山匪抓住,她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贺境心如今已经十三四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那些山匪不只是劫财,他们还会掳掠女子上山,替他们当牛做马,替他们生孩子。
温觅绝对不想要贺境心落到那样的下场!
直到——
直到贺境心发现,自己扶着温觅的手心里,传来了湿润感,她这才发现,温觅已经浑身是汗,汗把她的衣裳都湿透了。
更糟糕的是,贺境心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贺境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再这样跑下去了,此时他们距离宋家还有一小段距离,但是山匪追来的脚步声却已经越来越近了。
“娘,我们躲起来!”贺境心记得这附近有一块大石头,她扶着温觅躲了过去,那大石头并不算很大。
温觅此时已经因为疼痛快要失去意识,她能强撑着走到这里,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她不敢晕在半路,因为那样贺境心没有办法移动她,她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温觅知道的,自己的女儿看起来总是木着一张脸,脾气并不好,对人总是耐心不足,但她的内心其实很柔软的,对她来说,家人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人呢?村子里那老不死的不是说了,这村尾的那户人家,小娘子细皮嫩肉长得还好,怎么就不见了!”山匪语气很暴躁。
“找!那被窝里还暖着呢,一个丫头片子,还带个孕妇,这大晚上的肯定没跑远!”另一个山匪应声。
“往那边走,那边不是有个大户人家,走,兄弟们,我们也去发个大财!”
贺境心听到这里,心急如焚,这块大石头就在路边,那些山匪要去宋家,一定会从这里走。
贺境心悄悄探出头去,不远处,山匪们手里举着火把,越来越近了,而村中,好多人家的草垛被点燃,村子里哭喊声震天。
贺境心心沉到了谷底,这些山匪的数量,大大超过了贺境心的预期,村中四处扫荡的起码有百来人,而朝着这边来的,也有二十来个,一旦这些人从这里走,火把的光照射之下,她们的藏身之所绝对会被发现!
“娘,你躲在这里,不要出声,我去把那些人引开!”贺境心一咬牙,把温觅往里面藏了藏,她拔腿就往前跑去。
“那边!在那边,那边有人!”山匪呼喝一声,紧跟着,二十来个山匪就朝着这边跑来。
“哟,小娘子生的的确好啊,抓住她!”有个山匪眼前一亮。
贺境心拔腿就跑,她对这一片非常熟悉,直带的这二十来个人远离了大石头,她在心中盘算着,宋家的护院不少,毕竟宋家的产业不少,老爷子回来养老,次子也在这里,这村子里人生地不熟的,不多点护院,宋家在府城做生意的当家人都不放心。
带这些人去宋家,不会造成宋家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