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晃悠悠进了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过去了,第一抹朝阳刺破黑暗,天亮了。
宋钺回头看贺境心,“我们是直接去见张大人吗?”
贺境心打了个哈欠,昨天一夜没睡,她有点熬不住,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早些去将溪草村查到的东西告诉他,然后回去睡大觉。”
宋钺看着贺境心疲惫的脸,她现在的脸色看起来有点糟糕。
宋钺:“贺境心,谢谢你。”
这事儿本来和她并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他的好友卷在其中,他拜托贺境心帮好友,弄明白过去的真相。
贺境心看了宋钺一眼,这人眼中有一丝感动之色。
贺境心稍稍想一想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大手一挥,“你记得就好,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你看看你,你坑我,我不得不嫁给你,本来我在长安城混的风生水起,如今不得不跟着你要离开长安城,去那遥远的青州。宋二,你可要好好记得,我为你付出的可多了。”
宋钺:……
把他的感动还给他!
他默默移开了视线,假装刚刚没有开口说谢谢。
贺境心伸手扯了扯宋钺的胳膊,“喂,和你说话呢。记住了没有?回去之后,把银子交给我保管就行了,反正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
宋钺:“的确,一家人不分你我,既如此,我刚刚说的那声谢谢实属多余,以后咱们都不必这样生疏,毕竟咱们后面大半辈子都得一起过。”
贺境心盯着宋钺。
贺境心:可恶!傻白甜竟然开始长脑子了!
宋钺顶住了压力没有挪开视线。
宋钺:好悬,差点就被套路了!
“宋大人,宋夫人,咱们已经到了。”就在气氛变得诡异的时候,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
宋钺蓦的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笑,他掀开马车帘子,直接跳了下去,然后转身,手抓着帘子,看向贺境心,“夫人,来,我扶你下来。”
贺境心没忍住打了个哆嗦,“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贺境心一把拍掉宋钺递过来的手,自己跳下了马车。
张书鹤也熬了一整夜没睡。
昨天,宋钺和贺境心离开之后,他就带着师爷,去了谢家,找了谢家二爷和三爷,还有崔夫人问话。
问过话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从宋钺那里知道了花想容的丈夫,曾经在威远镖局走镖。
威远镖局在洛阳还是个挺大的镖局,这个镖局的当家人,乃是江湖中人,一般不怎么和官府打交道。
自前朝开始,朝廷和江湖,都很有默契的井水不犯河水。
前朝末年,天下大乱,当时也有不少侠义之士出来,帮着平定战乱,等到战争止息,新朝建立,这些江湖人士,绝大部分都解甲归田,但也有一些人会留在军中,有些立下赫赫战功,成为手握兵权的将军。
这威远镖局的大当家,就是曾经解甲归田的一个侠士,后来他将那些在战争中受伤的弟兄集结在一起,开了这家威远镖局。
因为对朝廷有贡献,所以一直以来,洛阳府衙对镖局,还是会敬上三分的。
张书鹤亲自带着师爷上门,接待他的,自然是威远镖局的大当家。
大当家如今已经上了六十,不过练武之人,体魄总是好过常人,他头发甚至都没白多少,瞧起来双目有神,站姿笔直,丝毫不见老态。
张书鹤看到大当家这样,再看看自己,如今也才四十多岁,头上就好多白头发,看起来还没有大当家精神,默默地有点心塞。
两人你来我往的稍作寒暄,便没有耽搁时间,毕竟天色也不早了。
“我此次前来,是想要大当家配合我查一件案子。”张书鹤道,“不知大当家可听说,谢家家主在赏花宴上,离奇地站在桌子中间死了?”
大当家有些惊讶,“这个我倒是听说了,怎么,凶手莫非和我们镖局有关系?”
张书鹤摇了摇头,“目前还不能下定论。当时谢家主的尸体是在花厅发现的,但谢家主的死亡时间,花厅外面一直有人守着,能够进出花厅而不被人觉察的,只有花厅上面的天井,但那花厅很高,普通人上去都很难,更不要谈还要带着一个人。”
大当家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大当家:“你怀疑是我们江湖中人所为?”
张书鹤道:“目前有怀疑人选。”
大当家:“大人直说吧,若当真是我们的人做的,我必定不会包庇。”
张书鹤也没有兜圈子,直接问道:“二十六年前,你们镖局,是不是有个姓骆的镖师,走镖走了大半年,后来意外失踪,你们镖局,当时还去发放过抚恤金。”
大当家自是不会记得二十多年前的事,镖师走镖,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得全是卖命钱,这些年下来,走镖折掉的镖师不在少数。不过镖局里一直有名册,尤其是这种失踪死亡,发放过抚恤金的,全都有记录在册。
只要找到名册,便能找到差不多同一时间段的镖师,查一查,总能查到和这个镖师相关的人。
大当家也不含糊,直接喊来镖局里的账房,让他抱来了二十六年前的名册。
几人一起翻找了一会儿,最后翻出来,二十六年前,加入镖局的镖师里,一共有三个姓骆的,但只有一个人的条件相符合,其余的两个,年龄都太大了。
那镖师的名字,叫做骆东彦,当时登记的时候,写的是十八岁,第二年押送一趟去扬州的镖时,那一队镖师全军覆没,那一次镖局赔偿了主顾一大笔银钱。
这事儿还挺大的,这一说起,大当家就想起来了。
“那一队一共去了十二个镖师,一个都没回来。”大当家道,“出事的时候,是在江山,那天下暴雨,江山水流湍急,船翻了,连人带货,全进了江里,后来我们的人,沿着江找了好久,只找到了十来个人的尸骨,其他两个人的,找到了他们随身的东西,人怕是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张书鹤道:“所以当初,骆东彦的尸体并没有找到。”
大当家点头,“是。”
张书鹤:“你这边可还有认识这个镖师的老人,我想知道,他的身手如何。”
大当家看向边上的账房,账房先生翻了翻名册:“和他差不多进来的镖师,有一些是一起走过好几次镖的。”
账房先生翻动名册,手指从那些名字上一个个划过,这里面,有好些人都已经不在了,有的是走镖出了意外,有的是身体出了问题不能再走镖。
“找到了,这个叫陈大奎的,他和骆东彦差不多时间进来,一起走过好几次镖,如今已经是能单独带个队了。”账房道,“他刚巧才押完一趟镖回来,大人您稍等,我现在就让人去喊他来。”
张书鹤点了点头,“劳烦了。”
账房下去后,张书鹤又看向大当家,“说起来,我还有一事请教。”
大当家示意他开口。
张书鹤:“你们江湖之中,是否有一种毒,可是中毒之人濒死之前,露出狂热,欣喜,向往的表情?”
大当家听完张书鹤的问题,仔细想了想,“我行走江湖这些年,只听说过五石散服用久了,会让人沉迷其中不愿清醒,若是处于迷幻中死去,大概脸上会出现你说的那种表情。另外,阿芙蓉也能有类似的效果。”
张书鹤却摇了摇头,“这两种我也知道,但要成瘾致死,需要的量不小,而且并非见血封喉。”
大当家道:“那我便不知了。”
等了没多久,那位名叫陈大奎的镖师便到了,账房去寻他的时候,已经和他说了,张大人找他问话,是和骆东彦有关的。
陈大奎见到张书鹤,略微有点拘谨,在张书鹤的问询之下,他将自己记得的,和骆东彦有关系的事,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说起来,二十多年过去了,冷不丁的提起这么个人,他仍然还是第一时间就想起来了,无他,因为骆东彦给他留下的印象挺深。
这其一,是他生的实在好,他和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不同,少年当时也不过弱冠之年,身姿挺拔,往那儿一站,便是说不清的风流肆意,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应该出现在雅座之中,和人对饮闲谈,又或者是肆意纵马倚斜桥,引得满楼红袖招。
但少年的来意,却是成为镖局里的镖师,要成为镖师,身手要过得去,少年看起来是常年习武,手上有握武器的老茧,他很轻而易举就撂翻了考核他的武师傅,顺利成为了镖局里的镖师。
那时候陈大奎和骆东彦是差不多时间进的镖局,两人好几次都走的一趟镖,慢慢的,陈大奎就知道了骆东彦的不少事,比如他祖籍其实是扬州,家里也曾显赫一时,后来战乱,家里便没落了。后来有一天,骆东彦开心的告诉陈大奎,他要当爹了,等这一趟镖走完,他要歇一段时间在家陪娘子安胎。
谁能想到,便是这一趟镖,骆东彦没能回来。
当时镖局的人找了很久,顺着江边来来回回找了好多趟,可是骆东彦始终没有踪影,最后只在找到了他随身带着的香囊,里面是他妻子给他求的平安符。
去花家送抚恤金和遗物,还是陈大奎亲自去的,花娘子根本不肯相信自己的丈夫就这么没了,她恳请陈大奎告诉她,出事的地点在什么地方,显然是想自己去找一找人。但那种情况下,找到人的可能性太小了,他带着花娘子,和她一起找了好几趟,但结果显而易见,什么也没有找到。
陈大奎毕竟有家小,不可能陪着花娘子一直找下去,况且花娘子是个美貌的寡妇,离得近了,总有些是非,陈大奎便不再去帮忙,也没有再关注过花娘子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