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停在眼前。
他蹲下身子,将掉落在她身边的长剑拾起,递到她面前。
魏颐抬起她的下巴,残忍笑道:“你和他,只能活一个。”
眼神里,是能摧毁一切的阴戾。
盛昭宁早就到了可以替魏珩去死的地步。说出这句话时,他其实就已经能猜到答案。
却还是不死心的在做最后的试探。
可话音只是刚刚落下,甚至魏颐和魏珩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盛昭宁已经夺剑而下,朝向自己的胸口,重重刺下——
魏颐瞪大了眼睛,几乎是惊慌失措的挑开她的剑。
剑尖却还是在她的胸口上刺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魏颐掐着她的手腕,力度似是要将她捏碎。
“你就那么爱他?”魏颐红着眼问。
盛昭宁说:“是。”
爱就是爱,没有人可以强迫她否认。
她夺下那柄剑,再次朝自己颈间割下,就要终止这一切时......
魏颐发狠似的掐着她的手腕,带着她的力道,朝后刺去。
“哧”的一声,利刃入心。
剑锋没入同样扑过来阻止的魏珩胸膛。
盛昭宁大脑“嗡”地一声炸响,她难以置信的望向手中长剑,鲜红的血液刺痛了她的视线,脑海中一片茫然。
剑柄还握在她的手中,冰冷、沉重。
这把剑,被她......亲手刺入了魏珩的胸膛。
盛昭宁眼前一片片昏暗,耳边阵阵嗡鸣,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停止流动。
眼前,魏珩的身影失去支撑,缓缓跌下。
“魏珩——”
盛昭宁跌跌撞撞的爬过去,失声大叫。
血,满地的鲜血混着雨水晕染散开。
她抱着魏珩,无措的捂着他的伤口,可源源不断的血液还是从指尖溢出,似乎永无尽头一般。
泪水流了满脸,混着雨水的冰凉。
“你别死,阿珩,你别死......”她断断续续,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手中浸满鲜血。
血液的温度还那么灼热,就要把她的掌心烫穿,但他身上的温度却一点点冷了下去。
盛昭宁看着他,终于崩溃痛哭:“救救他,谁来救救他啊。”
她无措的抱着他祈求着,可视线扫过四周,只有魏颐冷厉的双眼,和面无表情的黑甲凉州军。
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阿珩......
怎么办。
盛昭宁紧紧的抱着他,明明相拥的那么紧,却还是在一点一点的经历分别。
魏颐面色紧绷着,似乎被这样的画面刺痛了眼。
他压着步子走过去,低头睨视着她。
“从你离开凉州,踏入京城的那一天,不就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了吗。”
魏颐冷笑着,无情将她的身份揭破:“镇北王府影卫,影十。”
他拆穿她的身份,将她来京的目的一一列述。
盛昭宁披着温和无害的假象潜伏在京城,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骗的魏珩对她情根深种。
而她自己,也陷入在这样虚假的幻象中无法自拔。
真的当起了朝野称赞的“盛大人”。
如果知道这一切,如果知道她是镇北王府的人,甚至就连接近他也是为了夺权篡位而来,魏珩还会爱她到甘愿为她去死吗?
盛昭宁心脏狠狠一缩。
她下意识就要捂住魏珩的耳朵,可双手颤抖着,抱着他无法挪动分毫。
盛昭宁脸色惨白,无限的恐慌将她填满。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以这种方式暴露在他面前。
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从里面看到震惊、失望、愤怒。
可是,魏珩却只是费力的抬起手,擦掉她眼角的泪痕,笑着说:“别哭,我知道的。”
小主,
他早就已经猜到了一切。
从冀州遇险,她超出一切的冷静,刻意伪装成的男子身份,还有随身携带的药粉及刀刃,包括能面不改色的熟稔接回断骨......
桩桩件件,魏珩怎么可能猜不到。
他没有拆穿,也从未表露。
如果盛昭宁不说,他一辈子都不会问。
可是她愿意告诉他。
中元夜时,她就已经想要将真相告诉他了吧。
但是,他又怎么忍心她再去揭开伤疤,将那段血淋淋的过往讲起。
盛昭宁不需要陷入到过去的回忆里无法脱身。
她只需要干干净净,平安无忧。
那就......足够了。
魏珩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正在僵硬的冷下去。
意识开始昏沉,尘世色彩慢慢变暗。
那一剑刺穿了心脏,明明那么疼,那么冷,他却还是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幸好......你能活下去。”
宁宁,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平安,喜乐。
无忧。
魏珩的意识终于开始消散,他的手一点一点失去力气,不断下坠。
重重落下。
最后的最后,魏珩只是看着她,一直看着她,含着笑,缓缓闭目......
盛昭宁执着的将他抱在怀里,抓起他坠落在地上的那只手,掌心已经冰凉。
大雨铺天盖地的将她笼罩,如同尘世无尽的苦痛将她包裹。
她抱着渐渐失去温度的他,哭笑着,轻晃着。
如同他只是伏在她膝上睡着了一般。
怎么睡的这么快,就留她一个人清醒着。
可是,她不会唱童谣。
没有人给她唱过。
阿珩,你还要睡多久啊。
不要睡了好不好。
你起来,教我唱,我唱给你听......
*
旧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盛昭宁陷入到一片昏暗之中,无法醒来。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梦境里,有她此生不肯忘却的一切。
她已经好久没有梦到过他了。
那场滂沱大雨里,他死在她的怀中,再无生息。
魏颐命人把他从她的怀中抢走,拖了下去,挂尸城墙,而后抛于乱葬岗,任由野狗啃食。
盛昭宁被抓起来,失去了他所有的消息。
重回朝堂后,她用尽一切手段,找遍所有地方,却连他的一片衣袍都不曾找到。
魏珩就这么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
就此,与君......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