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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晚的动作变得很僵硬,她几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会?!
那可是魔尊,怎么可能有人将他悄无声息地取代,夺舍了他的躯壳。
什么样的人,能有这样的修为,有这样的谋划。
面前的场景又变了,任晚急切地去瞧,试图找寻蛛丝马迹。
昔日无可匹敌的烛龙,却奄奄一息地瘫倒在地,一身伤的亓鸩正站立于他的龙头前,听着它最后的喘息。
“他父尊”的眼神里除去冷然外,还潜伏着一丝试探。
“不愿臣服的孽物,就没有留下的必要,唯有这一身龙骨,尚且堪用。”
“去取下来吧。”
亓鸩在那庞大的躯体前站立良久,没有动作。
“他父尊”也只是等着他的动作。
虿盆里的怨魂也在蠢蠢欲动,它们嗅到了龙陨之息。
终于,
一只怨魂自角落窜出,正欲犯险偷一杯羹。
亓鸩徒手捏散了它,也终于走向了烛龙。
那龙睁开眼,亓鸩的身躯便清晰地映在金色瞳目中。
那是怎样的一眼,任晚看不懂。
亓鸩靠近了龙身,手中多出把剑来,
一剑又一剑,血肉交织,也完全将亓鸩浸透,这龙尚且未死,他生生剥皮抽筋,要将龙骨取出。
任晚终于知道,骸音剑,是从何处来了。
亓鸩没有被打扰,终于开始叙述:
“魔域万年前,曾有一主——烛阴氏,统领魔域,侵吞灵域半数之境。然则,灵域蝼蚁万千,却仍旧与之相抗,竟然真的在数千年的挣扎中重伤了这位魔域之主。
即便后来伤愈,他也终有陨灭那日。但是,他决不能,也不会去安于天命。
他寻到了一个秘法。
悯生咒,分两术。其一法,为夺舍,守魂术。
烛阴氏亲自划出虿盆之域,自整个魔域去寻找年轻的躯壳。
我们这群‘蛊’被种下鸩魂蛊,被炼化,留下存活的最后一个,就是他的新躯壳。”
任晚愣愣的,连话也说不顺了:“没人……发现么?魔域中那么多,那么多……”
亓鸩讽笑出声:“发现?谁会发现?”
“他夺舍的新躯壳作为储君大多都已重权在握,谁能忤逆。”
“又或者说,即便是这不甘做躯壳的储君早一步发现了,也全然没有办法了,便是自毁躯体也做不到。”
震耳欲聋的龙吟响彻整个虿盆,有无数怨魂被这龙吟撕裂,化为烟迹。
亓鸩见此景没有反应,他却感觉到,任晚在发抖,却不是因为恐惧。
“阿晚,不要再看了。”
任晚任由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调转了身,背对那边。
任晚平复自己的心,仍旧要问到底:“那么,你呢,你父尊呢?”
亓鸩听得出,任晚是在问那人。
“他么,……”
“他找到了悯生咒的破绽,意图逃脱这可悲的命途。烛氏分出三道心魂在外,且无法被烛氏阴自身感知,也无法被他收回。
这三道心魂,是彻底诛杀烛氏阴的方法。
不过,我那父尊知道得太晚了,他终究没能逃脱。”
“阿晚,我和他终究是不同的。”亓鸩,说着,一边紧紧地扣住了任晚的后脑,让她更贴近自己。
任晚听见了,亓鸩的心,正震颤着。
任晚明白了,无论是最初那日,还是最终那日在虿盆上的话,都是是亓鸩的生身父亲刻意留给他的。
——
活着,是怎样的一件事 ,亓鸩从没有过实感。
无论是他有记忆起,亓悟在祠堂里,让他像个偶人,只靠直觉,去猜出亓悟要他做的事。
亓悟想让亓鸩用自己身上肮脏的,有违诸天神佛的血,抄写那本《渡厄》,对着那块刻字的木头赎罪。
这件事鸩明明早已猜出,但他一直都没有让亓悟如意。
看亓悟癫狂,看他失控,又不得不因为他这张和他生母相似的脸而浑身颤抖,留自己喘息的样子。
小主,
那很有趣,于亓鸩而言,却只有趣了一段时日。
因为亓是个蠢物,猪狗不如的蠢物。猪狗是什么样的东西。
亓鸩从《渡厄》一书中没能知晓清楚,但是,书里还有另外的,出现过更多的文字——人。
那么,大概人和猪狗是一样的吧。
后来,亓悟终于放逐了他,
又将他,带到了寒渊边,为他指明今后要去之地,那是对岸的魔域地界。
亓鸩垂头,看了手上的玄铁镣铐好半会儿,对他说的最后一句,是谢谢。
这是他从很早前自门面的一个守卫那里学到的,是感激的意思。
亓鸩很感激,感激亓悟不必再用蠢物一般的丑恶面容,出现在他面前。
而且,亓鸩深知,亓悟与自己的面容长得有几分像。
是的,因为这总在提醒亓鸩他自己,他自己同样长了张相似丑恶的面容。
亓悟当时听见亓鸩的感谢,面色很难看,像活活吞食了苍蝇。
——再往后,就是很久之后了。
亓鸩在虿盆里学习,他也逐渐理解了,猪狗与人是不同的。
猪狗总是猪狗,而人时常不会是人。
又是许久,
他终于见到了那个人,父亲,是该这样讲吧。
这个人,比以往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不一样,他比亓悟,有意思多了,不过也更令他作呕。
只要略微思量,一个人的血,竟然也在另一人身上流淌着,这是怎样恶心的事啊。
最让亓鸩最厌恶的一件事还是发生了。
他的这位父亲被夺舍了,而且今后,他自己也将被同一人取代。发觉所有真相后的亓鸩,头一次,感受到这样极致的厌恶。
这个人被取代了,那么同样流着他血的自己,亓鸩从前那么多年的光景做的事,当算作什么呢?
他是不是和亓悟一样了?成为了被戏弄的无意义存活的猪狗。
……
那么,便做吧,
亓鸩决定亲手,连同他的这个“父亲”的躯壳,以及躯壳里面的东西,都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