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长鱼姣知道,她要支开的人是小满。
屋中留下白露,长鱼姣方才招呼李德常坐下,又让白露为其沏了一盏菊花茶。
李德常落座后将盖一掀,见是菊花茶面上笑意便更真了几分。
长鱼姣见了便也笑道,
“近日内务府当忙碌,便让小满沏了菊花茶给李公公败败火。”
携芳阁中不是没有好茶,如李德常这类老成精的宫人却也不缺这一口好茶。
只太监因身之故,多燥热,郁火难消,年宴,上元节的一应事宜刚刚了结,一盏清热败火的菊花茶却比旁的好茶来的熨帖。
果然,李德常饮了菊花茶,方才摇着头叹了一声,
“奴才不过是道小主一声柿柿如意,得了这么多好,实在心中有愧。”
长鱼姣浅笑着摇头,身旁白露灵泛的又为李德常推了推身旁的糕饼,
“李公公客气,自古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话里藏话,李德常又如何听不出。
当下也不再回味从前,肃了面容,从怀中一本手抄账册,将其递给白露。
白露接过送到长鱼姣手中,长鱼姣便对着李德常微微点头,
“劳烦李公公了。”
这份账册是携芳阁从去年九月有宠以来,从内务府送到携芳阁一应物件的账册。
有小满等朝瑾的人在,长鱼姣从不对携芳阁内部表现出万般警惕。
毕竟她于朝瑾眼前所展露的一面,当是清冷疏淡,不理俗物的模样。
更何况,真将携芳阁看顾的密不透风,她又怎么入局呢?
后宫阴私数不胜数,与其费心防备,不如将计就计。
前提便是朝瑾于她性情无条件的信任和局面不可失控。
于是私下里长鱼姣早早吩咐白露,夏至,小到茶盏桌凳,也要一一登记分明。
人力有所极,无法事事周全,那么内务府送出的东西,自然要内务府的人来瞧。
李德常曾是内务府总管徐公公的义子,在内务府当是头一号人物。
随着徐公公骤然离世,内务府暂且由安公公代理,可这位安公公是个不容人的,李德常在内务府的日子便越发难过。
白露那一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并非妄言,而是无声的提点李德常。
与其在这时投靠高位妃嫔,不如彻底安下心,为携芳阁所用。
长鱼姣翻开账册,只匆匆几眼,便是无奈笑起。
素白指尖抚过一排红勾,笑容颇带几分嘲讽,
“不看不知,原来这么多不起眼的玩意儿皆是越制的。”
李德常也是苦笑着点头。
实则在替携芳阁查看物件账册时,他也是为之一惊。
“虽都是些不起眼的小地方,如香插,妆奁,可积少成多,这样多的越制小物,真要细究起来,也能铸成大祸。”
长鱼姣颔首,李德常的话是实话。
说难听的,宫中宠妃总要有些特权,一应物件中多出几件逾越位份的珍品,不是什么稀罕事。
携芳阁稀罕就稀罕在,多出的玩意儿不是几件,而是占了内务府送来的三分之一。
这样的事往大说就是不敬上位,野心昭昭。
如果是长鱼姣自己,她便会将这件事融在另一等大事上,佐证她性子桀骜,野心勃勃。
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公公应也知,只这些玩意儿不值一提,更不必劳烦李公公亲自跑一趟?”
眼看珍小主如此平稳性情,李德常暗中悬着的心便悄悄松了些。
雪中送炭是一回事,也得看人值不值得他押宝。
若只是见了这一册子可大可小的越制物件便心潮波动,他反倒要好好斟酌了。
“奴才也不卖关子,小主送来的册子中,有一对物件,奴才说不清它坏在哪儿,可绝不寻常。”
长鱼姣眉眼微抬,在李德常颇带刺探的眼神中微微翘唇,与其一道开了口,
“那对,胭脂红菊瓣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