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先生,日头渐落,天色不早,还请先生入阁内一座,有清茶嫩笋供奉,有宝衣可供评鉴。”
还是稚嫩,清脆的嗓音。
这叫所有人为之一愣,这宝衣局主人,难道不该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隐士高人才对吗?为什么却又是一稚嫩童子的声音?
林潮生始终是第一个有动作的,他走到阁门之处,一点儿也不犹豫,径直推开大门。
阁中陈设简单,素净,仿效魏晋古风,只有团铺几案整齐摆放,两侧明窗已然关闭,后侧朝着街头的大窗却是打开,能直接瞧见街头之景,可见着有富庶人家已经开始点燃明灯,繁华之景色自阁外而来,却不扰其内宁静。
四面墙亦有些许素雅装点,不甚名贵,也无字画,皆是似平安结,盆景修竹之类物件,若是要说值钱,可能就属有半截玉佩,看上去价值不菲。
四处灯台已然点亮,因照纱用的特殊,射出来的光也非那俗气的红火意,而是直接与天牖处方才显现出来一些的月光相应和,显出君子高洁之意。
(牖【you第三声】:古代窗户的读法,天牖指的就是天窗)
这真正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所在,古来多少文人都在追求这样的场景,如王维竹林月下独酌,如陶渊明采菊东篱下,如王安石飞来峰上登高望远。
他们追求的是景色吗?在现今一众士子看来不是,他们追求的是那种意境,那种高雅中带着云淡风轻的超然。
似曲水流觞,又似醉翁亭中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情此景,乃是士子文人孜孜不倦追求事物。
唯一有些违和的地方在于,正中央,有一件鹿皮大氅,皮质不错,制衣手法一般,可瞧见也有诗句提在上面,也有画作衬在内里,可因为鹿皮本身颜色,并不能让人看清楚,教之楼下衣物的华美来说,并不值得一提。
这是宝衣?
六人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有些不理解,这种衣裳为何会出现在这宝衣阁里。
按照预想,出现在这里,辈主人家称呼为真宝衣的衣裳,应当极尽华美之能,镶珠戴玉也不为过。
可这?
“诸位先生请入座,先享用一杯茶水,解渴解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到一个更为稚嫩的孩童,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架子后面走出来。
他手里拿着掸子,极为细心,极为认真的打扫大氅上每一处地方,而且极为小心的不让任何一滴汗水滴落在上面。
“你应当不是楼下那些丫头称呼的公子吧?”
周济按捺不住,首先发问。
那小童手中动作一停,抱拳施礼“先生慧眼,她们说的公子,乃是我兄长,今日不在这里。”
“吾等士子受邀,真正主人不在,却是何故?”
“我兄长正在跟一位大儒智者,学儒家智慧,先生难得,不可不尽心竭力侍奉,请教,可兄长又喜好与人分享见识,分享所得,于是便委托我暂代他招待真正有才学的诸位先生观赏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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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济点了点头,勉强认同了这个答案,不过他绝想不到,这小童口中的兄长,也不过将要到七岁而已。
(古代,哥哥年纪比弟弟大十几岁太常见了。)
“你又叫什么名字?”林潮生忽然问道。
“晚辈陆斌,年岁太小,还没有取字。”
“你怎么不跟着先生学习?”
“刚习完蒙学,学识不深,学不得更高深的学问。”
“这件灰蒙蒙无甚出奇的衣裳就是你口中的真宝衣?”
“正是!”陆斌表露出自豪,骄傲的模样,叫林潮生眼睛一眯。
“奇在何处?宝在何处?”
“此乃独一无二,不可多得之衣也!”
“何故?何解?”
“这件衣裳承载了一段故事。”说着陆斌从衣架后面,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拉过来一个画架。
画架上有一幅画,鲜明青翠的颜色,令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上面有一清瘦,身穿宽大衣袍,略披散着一些头发的读书人,捧着一个鹿皮大氅在一处竹林中等待的场景。
可能是因为下过雨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画中人等待了许久的原因,他的旧靴子上已经沾染了泥土,素净衣袍上也沾染了许多干涸的泥斑。
再下一幅画,有童子偶见,秉持善意,为这读书人持伞遮阳,递水解渴。
再下一幅画,读书人一声叹息,盘膝坐在堆积的竹叶之上,大氅放在腿上,泼墨挥毫。
再紧接着,那名唤陆斌的童子将放置鹿皮大氅的衣架往前挪了一些,叫人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迹。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