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想笑,又羞惭。
一直分心听二人对话的魏庭枝抬眸侧首,见他捂脸,不由多看几眼。
金暮黎的目光从妘宇然手背上扫过。
别说,妘宇然这双手真是一等一的漂亮,不仅骨节分明、修长白皙,连指甲都晶莹剔透,让人移不开眼。
“我说,你是在哭还是在笑?”金暮黎扒拉拨拽他的手指头,动作毫不怜香惜玉,“不是说亲自下厨了么,今晚哪道菜是你做的?”
妘宇然立即放下手:“还没做。”
“……”金暮黎无语,“是给明早准备的?”
“也不是,”妘宇然身体微倾,“现在饿吗?饿了我就去蒸。”
金暮黎纯属好奇:“到底什么玩意儿?”
“藕粉桂花糕,”妘宇然也不卖关子,“这东西最好是现吃现做,否则天冷放硬了影响口感。”
晚饭刚吃不久,谁会这么快就饿。然而金暮黎还未来得及开口,即将完工的夜冥珠便头也不抬脆生生道:“娘亲不饿宝宝饿,宇然叔叔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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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妘宇然起身就要往外走,“难得冥珠宝宝提要求,叔叔定要全力以赴大显身手。”
却在此时,妘千陌夫妻俩回来了。
“等会儿吧,”金暮黎拦住他,“冥珠就是嘴馋,听完再做也不迟。”
果然,妘老夫人吩咐婢女赶快端姜汤后,便问起烫伤事件。
“有点严重,但好在没有烧遍全身,也未烧成黑色,”谈允贤道,“儿媳已用药物内外兼治。”
妘老夫人又问:“那家人用冷水冲洗幼童了么?”
谈允贤点点头:“皮焦肉卷,疼痛难熬,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那种程度的烧烫伤,别说孩子,成人都受不了,”妘千陌当着众人面搓搓妻子的手,又把她牵到火盆边找矮凳坐下,“快烤烤。”
谈允贤连冻带羞,整张脸红透。
回来时妘千陌怕她冷,强行将她带上马背、与他脸对脸相拥而坐,还强摁着将她整个头埋在他胸口,又用大氅裹紧后背,一手抱她,一手执缰。
所以她此时除了腿脚,手脸都不冰。
冒热气的姜汤来了,妘老夫人连声叮嘱:“赶紧喝下驱驱寒!”
谈允贤谢过婆婆,端起碗一饮而尽。
“严重烧伤冲冷水,岂不是……”妘老夫人这才继续道,“要难治些吧?”
“虽重却只伤在皮肤和肌肉,未及脏腑,”谈允贤将汤碗放回托盘,“患儿热盛毒重,又外受寒邪,儿媳给他外用清凉膏,内服四顺清凉饮,此乃阴爪鬼医的药方。”
“阴爪鬼医……”妘宇然道,“咋会有人取这种外号,听着就瘆得慌。”
“意思是,能将一脚踏进阎王殿的活死人拉回来,”金暮黎道,“属于另类夸赞。”
说完,又心血来潮拽他衣袖,在妘宇然弯下腰时,抬手落下一道透明隔音墙,低语几句话。
妘宇然满脸震惊:“真的?”
金暮黎眨眨眼。
“我天,她居然~~”
金暮黎将食指竖唇前:“嘘,这是重大秘密,别让他们听见。”
妘宇然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面露紧张抬头时,才发现身侧有堵如同瀑布却清澈透亮、并只在原地循环流动的明薄水墙。
水墙那边,一众家人都朝这边望。
妘宇然:“……”
搞得这么明显,还不如咬耳朵说悄悄话。
一会儿他们若问,他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妘宇然一屁股坐地上,摸摸鼻子,一脸的有苦难言。
再抬眼,只见金暮黎正轻抖双肩,笑得恶劣。
妘宇然:“……”
敢情这家伙是故意的。
他抬手就在离自己最近的膝盖上拍出一巴掌:“太坏了你!”
金暮黎笑出声来。
妘宇然无奈,干脆破罐子破摔,不管了,先去捅捅水幕再说。
却是指尖还未触到,透明墙便消失不见。
金暮黎指指自己额心:“水来自这里,你摸它,就等于摸我。”
妘宇然:“……”
那还是算了。
嗯?好像不对?
如果蓝焰功同水电站、储水库,那开闸泄洪时……
得有多少人碰到?
何止碰到,简直能洗澡游泳好吧。
“你又蒙我!”妘宇然大叫着去挠她痒痒,“说,是不是又蒙我?”
金暮黎起身闪开:“谁让你好骗,哈哈哈……”
妘宇然立即去追:“我好骗是吧?说我好骗是吧?看我不逮住你……”
两人一追一跑,直接在偌大正厅闹将起来。
夜冥珠个喜欢凑热闹的立即放下刚做好的玩具,加入追逐。
妘见卓见了,也把手中歪歪扭扭半成品一丢,跑过去扩充队伍。
夜冥珠不仅自己追,还呼姐唤弟,拉他们入伙。
夜清玥、夜上渊原本不喜欢玩无聊的追逐游戏,但因对方是娘亲,且是第一次陪他们这样疯,便也抓住机会起身加入。
夜冥珠最前、妘见卓最后、妘宇然在中间的队形瞬间被改变。
当然,妘宇然还是倒数第二,妘见卓还是掉在最后面。
妘老夫人忙令厮奴婢女火速移开黄花梨木透雕座屏、灯架等物。
金暮黎任他们你超我赶,只将速度轻松把控。
忽而近一点,让自己差点被抓到。
忽而远一点,回头朝崽崽儿们笑,还勾勾手指,挑衅引诱。
最后把崽崽儿们累得气喘吁吁,实在跑不动了,才罢休。
夜冥珠软泥般挂在她衣袖上:“娘亲,宝宝抓到你了!”
“嗯,抓到了,”金暮黎摸摸她的头,“冥珠宝贝真能干。”
随后而来的夜清玥、夜上渊放瘫般分坐娘亲脚两边,软绵绵靠着娘亲小腿异口同声:“娘亲故意的!”
金暮黎笑得爽朗,伸手抱崽崽儿时,眼睛里却全是温柔:“累了好睡觉~~你们要不要洗澡?”
仨崽儿有气无力:“不要!”
“行,那就醒了再洗,”金暮黎将仨宝贝装进储物袋,又朝跑几圈便停下的妘宇然招招手,“赶紧把小家伙抱过来歇歇。”
小主,
“还是我来吧,”昱晴川上前代劳,“他快散架了。”
“不至于,”妘宇然否认,“没跑几圈。”
其他人都表情怔怔没说话。
“怎么了?”金暮黎不解,“被水墙惊着了?”
“是被夜冥珠惊着了,”妘宇然走过来坐下,“明明比见卓大不了多少,却跑出一道残影,这也太……”
想半天,才用了一个词,“太夸张了!”
年龄这么小,就有如此恐怖的实力,那待长大……
啧,还得了!
金暮黎无语:“你也不看看她是谁的后代。”
“倒也是,”妘宇然将她上下左右一通乱瞅,“明明看你如同闲庭漫步,宝宝怎会跑出残影?”
妘千陌从精致方茶几上拎壶为几人倒水:“三弟忘了狮蝎兽。”
“没忘,”妘宇然叹气,“我只是没见过。”
对上他遗憾目光的金暮黎:“……”
“我不是想见狮蝎兽,我是……”故意引人误会的妘宇然解释道,“没见过暮黎威风凛凛的模样。”
金暮黎:“……”
那你还是别见了。
“若无重要事宜,不能随便现出真身,这里毕竟是人界,”金暮黎道,“就算舍命帮过,有些规则还是能守则守,不可恃功妄为。”
“好吧,”妘宇然没勉强~~想勉强也勉强不了,“那就等有机会吧。”
妘中阙忽想起什么,不由冲儿子招招手:“老三,你过来。”
妘宇然连忙跑过去:“爹。”
妘中阙看眼金暮黎,想了想,还是以茶水蘸指,在桌面速写。
妘宇然将字连起来默读,不由恍然大悟。
妘中阙又瞟眼大儿子妘千陌,再写一串给妘宇然瞧。
妘宇然立即捂嘴偷乐:“爹!”
“按爹说的去做,”妘中阙朝他挤挤眼,“爹帮你达成所愿。”
“谢谢爹,”妘宇然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我能把魏庭枝留下来帮忙吗?等家庙建好了再让他走。”
“你想留就留,”妘中阙拍拍他的手,慈祥道,“爹都随你意愿。”
“谢谢爹,”妘宇然真心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这家人,“爹,等我在京城站稳脚跟,你就和娘去那里吧。”
“去肯定是要去一趟,毕竟你在那里有新家,”妘中阙道,“但若想让爹娘在那里开府定居,就算了,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我和你娘都已春归人老,树倒根摧,偶尔出去转转,最后也还是想回家待着。”
妘宇然默然片刻,才低低道:“爹,其实我也……除了魏庭枝,我在京城一个人都不认识。”
“人与人相识,都有个过程,待久了,朋友自会越来越多,”妘中阙语重心长,“三儿啊,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非举世混浊、只能随波逐流的玄涡旧朝,稍肯谋划,便可乘风破浪、获取名望。帝都乃国之中心,不仅繁华,还尽皆高官富商,若能在那里闯出名堂,比什么都强。”
妘宇然心说我啥都不会,拿什么闯啊。
“儿子,你别忘了自己还有两个哥哥,暗器和毒药,你可跟着学了不少,有庭枝庇护,你定能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
妘中阙说着说着,忽然眉头一皱,改口道,“算了,爹不希望你在帝都出名了,暗器和毒药本就是个容易得罪人的生意,你这孩子一没武功,二没咱家这样的防身之所,万一峦高惹眼被人盯上……哎哟还是算了算了,就开个小铺子挣点小钱吧,若不够花,爹让老大老二给你送去。”
妘宇然热泪盈眶:“爹。”
“什么万一被人盯上?大过年的,能不能说点吉祥话?”妘老夫人板着脸怪怨,“咱家三儿不仅长得好,还能诗会赋,且能综合老大和老二所长,谁敢欺负他?谁又舍得欺负他?若真有那不长眼的,咱妘家岂是好惹的?不用你们出手,我老太婆都能让他横尸街头!”
妘宇然:“……”
娘,你真是刺猬看自己儿子光,黄鼠狼闻自己儿子香,我那歪诗根本拿不出手好么。
魏庭枝:“……”
这是在顺便敲打我吧?
厨房做好夜宵,男奴们拎着保温木盒鱼贯而入。
晚饭只吃一半的妘千陌夫妻俩确实有点饿,但还是先客气招呼金暮黎。
金暮黎各尝一口便放筷。
妘中阙立即道:“不合胃口?”
“是不饿,”金暮黎摆摆手,“再喝点茶水我便走了。”
“这么早?”妘宇然惊呼着扑过来,“天都没亮呢,你你你……”
金暮黎见他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眼眶瞬间湿润,不由叹气:“干什么?不让我回房休息?”
妘宇然:“?”
谈允贤噗哧一声乐。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心知肚明金暮黎原本就是想半夜走的,结果妘宇然的反应太激烈,才把人重新留了下来。
抬手揉乱他的发,金暮黎温声道:“你还欠着崽崽儿糕点呢。”
“明早我就做,定让宝宝一睡醒就有的吃,”妘宇然一边用力眨眼一边笑,“进灰了。”
金暮黎忍不住将他拥入怀中,拍拍他后背:“你啊……”
她似提前说出离别语,“以后不管身在哪里,都别怕,因为不止妘家堡是你的后盾,我也是。”
妘宇然偷偷抬手抹眼睛:“嗯。”
“我不是说说而已,”金暮黎放开他,掏出三张符纸,“收好它们,明早我教你咒语,有性命之忧时,可向我求救。”
妘宇然愣住。
“傻孩子,快谢谢金姑娘啊!”妘老夫人急道,“能劳驾金姑娘的幸运儿,这世上可没几个!”
“那,”妘宇然还未回过神,“我要下跪么?”
妘老夫人呐呐道:“跪也跪得……”
金暮黎直接被逗乐。
然后甩袖离开正厅:“跪就免了,早点睡,早点过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