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朝暮(1 / 2)

风流大宋 林二虎 2645 字 1个月前

船只行进在汴水河上。

赵驷带来的这艘船,虽说还是内河之船,但也比一般的商船大了许多。平时在高邮湖上,也兼作船工水手的生活居住之用,所以船上房间很多,生活设施倒也不比一般的客栈差。

而秦观上得船之后,却被甲板上的除了船工之外的八名所谓家丁惊了一下。

待得没人之处,秦观将秦刚拉来询问:“徐之,你这朋友赵员外是何许人也?我有军中武将好友多人,也去过军营多次。说句实话,赵员外这些家丁的气度,绝非普通人,便是京营里的士兵,也未必能比得上。”

秦刚见秦观居然能看出这些来,也是意外。

只得说这赵驷原本在西军从过军,所以在家里训练家丁也用上了军队里的一些要求。

“老师,你也是知道的,赵员外的生意多在高邮湖上往来,为了防范对付湖匪的打劫,他不把自己的家丁训练得厉害些也不行啊!”

这话倒是让秦观相信了不少,他嘀咕着:“这赵员外应该是有些本事的,改天得要向他请教,怎么能把家丁能够训练成这样?”

赵驷的船只甚大,又在内河里航行,所以要比普通船只少了许多摇晃。即便是戚老夫人,在经过了半天之后,也在船上感觉习惯了许多,有时也能在朝华的陪同下,走到甲板上来看看两岸的风景。

随着船离京城越远,秦刚便感觉到老师情绪的变化越重。

不过,还是要站在秦观的角度去理解一下的:他自三十六岁才中举出仕,历经九年的宦海沉浮,许多年轻时的壮志凌云,恐怕此时早已化作对于更切实际的官职变动的感触。

之前秦观作过一首七律《赠刘使君景文》,应该是好友刘景文出任隰州知州而作:

落落衣冠八尺雄,鱼符新赐大河东。穰苴兵法申司马,曹植诗原出国风。

拈笔古心生篆刻,引觞侠气上云空。石渠病客君应笑,手校黄书两鬓蓬。

这最末的“手校黄书两鬓蓬”,便是对于自己“久困于秘书省校对一职,郁郁不得志”的窘况之下的感叹,更与前面对于友人“鱼符新赐大河东”的赞叹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天,船只经过亳州永城县,赵驷计划要在这里停留一下,以便船工上岸去采买一些生活物资。秦刚便带了黄小个上岸去转悠了半天,以弥补过来时因为赶路未能闲逛的遗憾。

回到船上时,却看见朝华面露泣色,掩面匆匆从秦观所住的舱中所出,竟然都没顾上看到刚回来的秦刚,就直接去了戚老夫人的舱中。

秦刚心存狐疑,便去见了老师。

进得舱来,却见秦观也是一脸的忧色,坐于书桌之前不语。再看,书桌上却有一份朝廷的邸报复抄本。秦观在京城的好友中有外放永城知县的,想必是上午过来拜访时所留。

秦刚拿过来一看,跳过开头几条,便是两条坏消息:

一条是朝堂认为之前对苏轼的惩罚还不够,于是在其去往英州的半路上,就再次下旨进一步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安置惠州。这个节度副使已是没有差遣的虚职,而且是在惠州安置,便等同于被监看。

而再一条便是御史刘拯上书对秦观进行了弹劾。

他们这次选择的时机与对象都花了一点心思。上回赵挺之弹劾黄庭坚的一千多条问题,结果被黄庭坚以雄辩之才一一辩驳,最终能够落实的仅仅只有三十二条,令与赵挺之一起上书的御史非常地失面子。

而这次刘拯经蔡京授意,先是更换了对象,对准了秦观,二是刻意选择了秦观还在京城的那几天递弹章。而等到邸报登出来时,秦观却已经在半路上了,而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回应。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秦观叹道,“其实为师也已经想明白了,这轮政治风暴只是刚刚开始,所以我这次便贬的杭州也不会是终点,也许,没过几天,就会像老师那样,半路收到被继续南贬的旨意。”

“老师。”秦刚想要出言安慰,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因为这一切也都是大家的共识。

“徐之,幸好为师身边还有你在,眼下我倒是有一事相求。”

“恩师何言相求,但有话语请吩咐便是。”秦刚急道,心下却是感觉有点不妙。

“朝华自幼到我身边,去年又为我侍妾,乃是为师这一生的幸运知己。原本是想给她一个更好更安定的生活环境。”说到此处,秦观苦笑一声,“可是眼下朝局险恶,而此番南行更是前途未卜。说句实话,原本我在京城出发前就曾遣她回家过,一是她死活不肯,二是想着杭州也算是福地,于是也就拖到了此处。”

秦刚听到这里,便立即知道刚才所见朝华神态的原因所在了,在他的记忆里,秦观在离开京城之后的生活中的确是孤独终老,却不曾想原因竟然会出于此处,赶紧加以劝阻:“老师,万万不可!”

“徐之,我的事情还是要听我说。”秦观却不想听其劝言,而是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也潜心学佛多年,此去之途,为师感觉唯有佛家的出世之说能够对我多有帮助。而既然想要勘破红尘,又岂能贪恋这儿女之情。所以,你休要劝我了,更何况,方才我已经将遣书给了朝华,你只需帮我安排一个可靠之人,从这里送她回京,交于其父即可。”

小主,

秦刚顿时愕然,原来仅仅只是他上岸这半日,这秦观竟然连给朝华的遣书都已写好。

这宋朝的侍妾不同于妻,其实只是相当于家里的奴婢,只要主人书写一封遣书,即相当于解约。而且社会对于遣回家里的妾女的接受程度也较高,往往并不太会影响她们重新嫁人。

所以,秦观的这番做法,从当时的社会角度来讲,应该算得上是对朝华负责任的行为。

秦刚想了想,暂时放弃了继续劝说的想法,主要原因除了上面的讲的以外,他深信秦观对于朝华的感情,绝非他自己所讲的那么豁达,而他所谓向佛之心,也并非所言的那般坚定。

只是,赶在这个当口劝阻,其实只会让老师心意更加坚定。

于是他先应了送回朝华的事情,就转身退出。

当下,他还必须要先问清楚朝华的真实想法。

谁料,他刚回到自己的舱室,朝华却已主动找来,原来她去求了戚老夫人,老夫人虽然对朝华十分舍不得,但是秦观之前已经做过母亲的思想工作,说此次南行前途未卜,遣送朝华回家,实际是还了她的自由之身,让她可以趁着年轻在京城附近另寻良家投靠。所以老太太也是力劝朝华回京为好。

于是,朝华便想到了秦刚这个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