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闻松与庞天成直接带入地牢,便是知鲜老板南成德口中的“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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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天成虚弱的声音响起,惊扰了不知在想什么的闻松。
闻松赶紧走了过去,半跪在地上,“没事吧?”
“呵”,庞天成一笑,“有事。我怕是撑不过今天了。”
闻松一愣,有些无措。
“你说你叫什么?”
恍神间,听到庞天成问,他便道:“闻松。百闻不如一见的闻,岁寒松柏的松。”
庞天成眨了眨眼,似是被凝固的血糊得不舒服。
见状,闻松赶紧撕下身上的衣服,试图擦拭他双眼上干涸的血,却没什么用。
“你这人也是有趣,血都干了,你怎么用干帕子擦?好歹也沾点你唾沫吧。”
闻松又是一愣,这次是在思考可不可行。
“不用不用”,庞天成怕他当真,赶紧道:“你若是个女子,为了看你,我就勉强了。可你是个男的,我现在是真没心思看你长什么样。”
闻松无声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布料,坐在了地上。
“我叫庞天成。”
“我知道。”
“哦?我这么威名远播?京城外的人都知道我的大名?”
听见庞天成自嘲的语气,闻松沉默了。
“你这个人,不是很能开玩笑呀。”
闻松叹了口气,“你为何……”
庞天成皱着眉,打断了他,“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听好。”
“我庞天成一生,为人虽然算不上是高风亮节,但绝不会做不轨之事。我读圣贤书这么多年,好歹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绝不会因为一时糊涂而做出令我悔恨终生的事。我……只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停顿了会儿,不知是伤口疼痛,还是回想到过去有些遗憾。
他看似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中兴十策》虽然没有点明,但每一条加起来,起到的作用便是——削弱世家。”
闻松脑中精光一闪,再明白不过了,“世家陷害?”
“不错”,庞天成再次沉默了会儿,呼吸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微弱。
他是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大祁的世家势力,已经逐渐大过皇权。圣上不是不想管,是不能管。皇权中空,说是有名无实也不为过。”
闻松想到那位橙衣少女所说的话,再结合现下的处境,也不由得逐渐改变了当初天真的想法,“妄论皇权,你可知这话是大逆不道?”
“知。我同样也知道,我要死了。而你,大概也没法再科举了。”
这话一出,惊得闻松抬起头,“何意?”
“他们这种世家公子,最会拿捏人心。什么最能折磨一个人?就是去毁掉他所有的希望……南成德……他一定会把你关到科举之后,在此之前,你少不了被折磨的。瞧,先折磨身,再对付你的心。”
闻松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他知道,庞天成说的话,十有八九会发生。毫无靠山,毫无名气的他在京城不过如蝼蚁蜉蝣,万千学子的考场少了他一个,根本不是一件值得关注的事。
庞天成忽然觉得很冷,他试图双臂合拢,抱紧自己,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这双手,怎么也没法动作。
他指尖颤抖着,放弃了挣扎。
“不过,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一定要活着,一定不能像我一样浑浑噩噩。闻松,你记着,活着,才有可能改变大祁。
我看中你,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站出来……我不知道你才华如何,但我知道,这样的品性,在如今这个世道,比才智……更可贵。
连累你,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不要后悔……不要后悔站了出来。千万不要后悔。千万要活着……
大祁……在四五年之内……就会有大变……记着……活着……乱世……是机会……”
庞天成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直至最后,再也没有半点儿声响。
“庞兄?”
似是怕打扰,闻松轻声叫着庞天成,手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得不到回应的他才将手指放在庞天成人中处,感受他的鼻息。又不死心,将手搭在了他手腕处,感受他的脉搏。
整个地牢鸦雀无声。
死寂。
仿佛连闻松都没了呼吸。
良久。
地牢中才传来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
“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