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边城外,厉琛立在战场上空,白到一尘不染的风卷起无数的北狄将士,卷至高空再丢下来,将人瞬间摔个粉身碎骨。
拓跋泗骑着马,被几个鬼卫护在中间,不急不躁地看着前方的战场,任由自己的兵马去白白送死。
良久,他抬头望向上空的厉琛,笑容慈祥,全然不似在打仗,“乌墨大人,你这又是何苦啊。”
厉琛落回城楼上,翘腿坐在城墩上,眉头一挑,吊儿郎当地问:“敢问鬼主,我苦在哪呢?”
拓跋泗笑了笑,“中原有王朝,亦有江湖,山引乃江湖翘首之帮,因三不动之规名震,为所有行侠仗义的自由之士的向往之地。”
“乌墨大人,回去做你的山引帮主,在天地间自由驰骋,可不比为那大临皇帝战死来得好么?”
厉琛抬手,掌中旋转起一道很小的龙卷风,白色的龙卷风。
他像不倒翁似的把玩掌中的龙卷风,语气漫不经心:“山引之主的事,端木惜跟你说的?”
拓跋泗笑而不语。
厉琛将白色龙卷风捏碎,站起来,甩了甩手,“罢了,是不是都无所谓,反正你想入中原,可以,只要我死。”
“这样啊。”拓跋泗拍了拍手,“乌墨大人,城内守军空虚,你纵使再强,能强到一人匹敌整个北狄草原吗?”
厉琛想说敌不过就死,可下方传来“吱呀”一声,他低头看去,紧锁的城门竟从内部被打开,本该待在启神殿的拓跋宇竟缓步走出来。
那鬼都十三皇子生得俊俏,自由奔放,又当天资聪颖,年少轻狂,收复大小邦国无数,耀眼到盖过草原艳阳,能以混血身份被立为鬼主继承者。
甚至,那年拓跋宇不过弱冠,十三皇子的前缀被草原人自发改为北狄十三皇子。
无论是否有兵变之夜,那都是北狄草原上独一份的传奇,独属于十三皇子拓跋宇的传奇。
拓跋泗远远望着拓跋宇浅灰色的眸子,瞬间认清来人,“久仰大名了,十三皇子。”
不待拓跋宇回答,他又道:“十三皇子不在中原安心当个质子,突然回北狄做什么,难不成那大临天子觉得你能说服我们和谈吗?”
他问话的语气温和,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拓跋宇伤口上捅刀。
“这倒不至于,我是来替他回答你的问题的。”拓跋宇稍稍回头,用眼尾余光瞥了眼厉琛,然后重新看向拓跋泗,“他无需一人匹敌整个北狄草原,天子许我归来,归来北狄鬼都,拿回曾属于我的位置。”
曾属于拓跋宇的位置是什么?
是鬼主之位。
“拓跋宇,你莫不是在中原饮酒作乐给脑子喝傻了吧。”拓跋泗撕开伪善的笑意,“天子放你回来?回来送死么,时隔百年你当鬼都还是以前那.....”
话说一半,他瞳孔一颤,惊得脊背上冷汗直冒,围在他身侧的鬼卫们也惊了,“鬼主——!”
拓跋宇覆手站在拓跋泗所骑的马背上,垂眼俯视他,笑问:“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拓跋泗没敢动,大气也不敢喘,只能在脑子里想着为何护身鬼术没拦住拓跋宇。
周边的鬼卫同样不敢动,两人离得太近,他们只要动手,拓跋宇能立刻杀掉拓跋泗。
“罢了,不说也无所谓。”拓跋宇不屑地笑起来,对拓跋泗命令道:“撤兵,回鬼都,敞开大门,迎吾回去,或者你的头回去,身子留下,吾回去了便是鬼主。”
说话间,他手上多了个骨哨,上下来回抛着,“选吧,选哪一个?”
“我选.....”拓跋泗眼睁睁看着他将骨哨捏碎,碎成粉末散在自己眼前,甚至他都不知这发动护身鬼术的邪器是如何被拿走的。
随着粉末散去,拓跋泗对拓跋宇的不屑也一并消散。
时隔多年,鬼都十三皇子依旧盛名,拥有拓跋氏任何一人都不可盖过的艳芒。
拓跋泗额间挂满密密麻麻的细汗,结结巴巴道:“退,我退,退回鬼都,大开都门,恭迎十三皇子回,回归......”
“算你识趣。”拓跋宇拍了拍拓跋泗的头,像是在奖励他,“回去吧,吾还要同人叙旧便不送了。”
话音落下,拓跋宇消失不见,拓跋泗缓了好一阵,道:“撤兵......”
厉琛站于城楼上,两手环在胸前,锐利的鹰目直视前方,全然一副迎敌的姿态。
直至北狄兵马退去,他垂眼看向拓跋宇,声音哑得像是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从游,还好吗?”
拓跋宇答道:“平安回了盛元,不过还在昏睡。”
厉琛重新坐下来,掌中凝出一股白风,愣神地看起来。
他的黑风是容憬昏迷前变成白色的,几乎同一时间,容憬的白棘也变成了黑色。
除了颜色,用风掩饰的特殊能力【置换】却没有任何变化,甚至颜色改变后,他脑子里偶尔冒出来的兽性想法也再没出现过。
而这种净化能力是容憬的特殊能力【圣渡】独有的。
小主,
他的【置换】是不等价置换,石头换珠宝、羽毛换活人.....换的不等价、不公平,一如生来便有云泥之别的人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动,可他的【置换】用颜色换走了容憬的【圣渡】。
这几个月里,厉琛的神经紧绷到来不及细想这里,现在一松懈下来满脑子只剩这事。
他将白风捏碎,眉宇间再寻不到曾经的傲气,“拓跋,你当年的卜算是对的。”
拓跋宇眉头皱了下又舒展开,望向厉琛,面带笑容,言语更是傲气,“这才哪到哪,谓之极罚,扛过去不就好了么,不到最后谁知道结果如何?”
这是厉琛当年回给拓跋宇的话,他愣了愣,又像在坚定什么,眉眼间的低沉在逐渐散去。
拓跋宇察觉厉琛的变化,转身离开,“厉琛,再守三个月,若北狄军队没再打来,你可安心回启神殿。”
“喂!”厉琛瞬间来到他身边,“拓跋,你回北狄是.....”
“十年后再见。”拓跋宇解下神司玉牌丢给厉琛,“拿着,待我重回启神殿,记得还给我。”
厉琛接过玉牌,不过是低头看了眼,身侧的拓跋宇已经没了踪影。
城内的副将追到厉琛身边,“乌墨大人,我们现在.....”
“守城。”厉琛将拓跋宇的玉牌收好,转身往大敞的沉门走去,“这三个月严加防守,不得有半分懈怠。”
另一边,拓跋宇变了匹马骑着,骑行速度不快,像是在刻意给拓跋泗留下充足的时间设埋伏。
第五日傍晚,拓跋宇正式进入北狄草原,走了没多久,见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跪在前方相迎。
“乌鄂目见过殿下,恭迎殿下回归。”
拓跋宇没再否认这个称呼,骑马走到乌鄂目身前,垂眼打量着他,“乌鄂目,你那老师将你教的不错。”
乌鄂目低着头,捧起一个盒子献给拓跋宇,“殿下,老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作为交换,殿下要替他毁掉藏在鬼都皇宫下的天降骸骨。”
拓跋宇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簇不大的火苗,悬在盒子里,暖的像是太阳,连不语的疼痛都减了不少,“乌鄂目,这是什么?”
乌鄂目答道:“回禀殿下,是天边永不熄灭的凤凰火,可驱邪暖心的生命之火,融入心口可......”
他抿了抿唇,声音开始发颤,“可缓解不语的噬心之痛。”
拓跋宇取出凤凰火,那凤凰火似乎很喜欢他,竟是直接融入掌中,暖意也随之扩散全身,疼痛明显缓和了不少。
他五指张握几下,翻身下马,摸了摸乌鄂目的头,“小十三,这些年辛苦你了,吾向你保证,吾会拿回曾属于吾的那个位置,将北狄草原变成吾曾同你说过的模样。”
乌鄂目是拓跋宇的第十三个鬼卫,下命令的时候拓跋宇都会唤他小十三。
至于曾说过的模样,拓跋宇要广阔的草原上再无枷锁,雄鹰展翅,烈马奔腾......自由的灵魂不再受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