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澜烛听了话,放开他的唇。
只是一手依然捏着他的下颌,一手抚摸他的脊背,眼里全是凶狠的蠢蠢欲动。
凌久时半张脸都是红晕,抵开面前人,颤抖的抬起手背擦拭了一下唇角遗落的水迹。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追究,或许说开了也没有什么好事。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小了,室内二人依旧相对而坐,衣冠楚楚。
凌久时平息了先前被搅乱的气息,屈指碰了碰阮澜烛的手背说:
“你的手,为何总是这么冷,没有一点暖意?”
阮澜烛垂眸,道:“早年留下的病根,没好全而已”
凌久时看他,企图从神色辨认他是否说谎。
阮澜烛却突然用手指勾住了凌久时的手指,将他拉过来,在额头上落下一吻
他的眸中藏了很多东西,却只是说:“早点休息吧,凌凌”
凌久时沉默良久,只答说:“好”
芍药花屏风立在旁边,精致绣花上,那双栩栩如生的蝴蝶影透过烛光,正巧落在凌久时和阮澜烛的衣角上。
两人站起,本还缠绕着的衣袂分开,蝴蝶影子便落在了地上。
阮澜烛出去,凌久时合上门扉后,他也没走,只是等在门外,等着里面烛火熄灭。
光亮尽消之后,阮澜烛转过身,面对着庭院里潮湿的雨,和雨中拄着拐杖静默而立的阮老太爷。
和当初成亲那日不同,老头子满脸的灰暗斑点,夹在缝隙里的眼珠子也浑浊的吓人,像一具僵尸。
他抓着拐杖,像是焦急起来道
“大人,您为何出来了?他这样好的八字,那样盛的功德,魂魄又和您如此契合,只是一两次的接触您就能出门,若是吃了……”
“我该怎么样,轮不着你教”
阮澜烛冷漠的打断对方的话,视线落在老人身上,便立即蹙眉移开,像是看见了什么垃圾般道
“带着你那些脏东西,离凌凌远点”
脏东西三个字出口,老人身后密密麻麻的草丛深处,就一点两点三点……亮起了无数幽暗的绿光。
细密的暗语从整个院落的花草中冒出来。
“大人……他是不是动心……舍不得了……”
“是吧是吧……舍不得……活人啊”
“……活人真好啊……啊!”
絮絮叨叨的声音里突然起了个尖叫,叫声传来的地方腾起一股烟雾,消失在了细雨里。
杀鸡儆猴
周围所有的动静一窒,全都恐惧的停了,缓缓缩着离开。
站在凌久时门前的阮澜烛收回手,苍白俊美的脸上带着还没退却的杀意。
老太爷站在他面前都有点恐惧的发抖起来,生怕下一个被杀的是自己。
阮澜烛看着他,启唇道:“滚”
得了这个字,老东西像得了赦免的令牌,立刻连滚带爬的跑了。
雨哗啦啦的又下起来了,阮澜烛站在屋檐下,手伸进了雨里。
啪嗒,啪嗒,本该穿掌而过的雨丝,全都落在了他的掌心。
连绵的雨打湿了手,顺着苍白指骨落下去,打湿了台阶下趴着一朵夕颜花。
深春的凉意中,阮澜烛眸色微动,回忆在脑海里翻涌起来。
三百零二年前,明,永乐十七年。
隆平夕颜花巷的深处宅邸,二楼中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呼唤。
“澜烛,是不是下雨了?”
嗤一声,豆大的灯火亮了起来。
灯边,阮澜烛窗边席地而坐,将一个浑身发冷的男人揽进他温暖的怀里。
他的怀中人宽袍长袖,孱弱不堪,靠在阮澜烛胸前。
隔着凌晨的灯,望着窗外的雨,手里还攥着一本书对他说
“……澜烛,我今天看的这本书上讲,人生有八苦,你知道是哪些苦吗?”
阮澜烛低头抱着他说:“不知道,凌凌告诉我吧”
怀中人浅笑,手指拂过旁边那本大藏法数的扉页
“一,生苦,二,老苦,三,病苦,四,死苦,五,所求不得苦,六,怨憎会苦,七……”
说到七,他又停了停,直到阮澜烛问:“七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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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窗外雨突然更大了,散着长发的青年回头,赫然是凌久时本人。
他的手指从经书上挪开,放到了阮澜烛的眉眼间道
“七,爱别离苦”
阮澜烛满面愁苦,抓住了凌久时的手低唤
“……凌凌”
“佛陀说,无明爱灭绝于苦因……离爱者无忧不怖”
凌久时垂着眼帘,半是无可奈何道:
“可我终究是个俗人,既求得,就如何也放不下。”
“如今这爱别离的苦,是要你来受了”
阮澜烛一把将凌久时迎面抱在怀里,生怕松手人便散了去。
窗外雨势渐大,凌久时虚弱的抓着阮澜烛的衣服,声音很小的说
“给我这本经文的师傅说,我这一生积德行善,来世应能得个健康的身体”
“来世,阮澜烛,来世我要你先来寻我……我喝了孟婆汤……可不一定记得你……”
阮澜烛将下巴抵在他的颈窝处说:
“好,哪怕永不入轮回,我也定会寻到你”
他的话说完,怀中人已了无生息。
回忆尽散,台阶上的阮澜烛依然抬手接着空中的雨。
三百年了,他已经三百年都再没感受到过世上的风霜雨雪,人间的冷暖烟火。
但这些,都不如屋内失而复得的凌久时重要。
“前世许今生”
阮澜烛站在那扇门前,突然合掌抓住了手中雨,收回来半掩在了自己脸上。
那张苍白至极,却又俊美无俦的面容侧过去,盯着身后凌久时的房门道
“凌凌,你既许了我今生,就要信守承诺,就算是你害怕反悔了,我也绝不会放你走。”
生也好,死也罢,谁叫他们如此天造地设?
就算是只剩下一缕魂魄,那也该彼此纠缠,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