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邢家兄弟把最后一点白灰涂在墙角,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周长城和万云头上戴着报纸折的船帽,身上脸上都沾了白点子,闻着一股强烈的石灰味儿,冲鼻。
两人环顾四周,敞亮、明净、光洁、白皙的屋子,视觉上和心情上都是有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床上和桌上的毛刺儿都磨平了,地上的杂物也都扫到门口去了,旧屋穿上了新衣。
邢家兄弟好人做到底,帮着周长城把门口的垃圾一起丢到筒子楼的垃圾池里去,也告辞了。
本来打算着今天买东西去的,没想到被这件事给耽误了,等邢家兄弟收拾着工具走后,周长城和万云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准备出门去县中心的供销社看看。
住家具厂筒子楼里的人要不就自己做饭,要不就在食堂吃,周长城和万云不是家具厂的人,自然不能进人家食堂打饭。
他们商量后决定,往后周长城早上和晚上在家里吃,中午在厂里的食堂吃,他们俩儿可以学那些在家做饭的人,在门口支一个炉子。
罗师傅家的房子是在一楼的最边缘,只有右侧有户邻居,左侧就是外立墙体。
筒子楼最开始的设计和建造,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所以二楼的外立墙体有一截半米长的屋檐突出来,底下还铺了水泥,住边上的人家可以堆点杂物。
从前也有其他人想在这儿堆东西,但都被罗师傅家三个儿子给糟蹋完了,邻居矛盾三日两头爆发一下,久而久之就空下来了,现在反而长了不少杂草,看着荒芜。
万云就想着把这些草除了,再把炉子放在这地方,也不必和其他人家一样放门口,弄得一屋子油烟。
规划好这些事,又要操心买锅和炉子。
周长城有点担心:“我看周围邻居用的是煤炉子,可是买蜂窝球也要供应票,我的福利里是没有这一项的。”
万云被他这么一说,也焦心了一下,但看看那还算宽敞的小屋檐,又看看平水县四周的山:“咱们烧柴火吧,买个镰刀,我上山砍柴去。”
在万家寨可没有煤球供应,家家户户都是土灶,禾杆儿,草木,有一样算一样,都能用来烧火,平水县这么多山,总有能拾柴火的地方,万云做惯了这些,倒不觉得吃苦。
周长城望着环绕着县城的苍翠大山,也觉得可行:“到时候我们一起上山去。”
他也是农家出来的小伙子,对农活儿不陌生。
至于炉子,只要是铁做的,去废品回收站看看,找个完整些的就行了。
两人说完话,开了窗散味儿,准备锁门,万云就看到微挺着肚子的万雪在找人打听新搬来的一对小夫妻住哪儿。
“姐!”万云撇下周长城,忙跑过去。
给万雪指路的恰好是潘老太,那潘老太看看万雪,又看看万云,露出她招牌的笑容,闪烁着两颗金牙:“姐妹俩儿长得可真像,你们万家寨真出人才,女孩儿们都是水灵灵的。”
谁人不爱听好话,万雪喜笑颜开,陪着潘老太说了两句:“您老人家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老太太!”
潘老太也不谦虚:“那是自然的,我家孩子们都孝顺着呢,谁也比不上我!”说竟从兜里掏出两颗水果糖递给万雪,“看看,这就是他们给我买的零嘴儿,来,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吃的。”
万雪哭笑不得,怎么也不肯接,最后给了万云,反正万云年纪最小,且和潘老太往后是邻居,邻居有来有往才好交际。
等和潘老太推搡完毕,万云才领着万雪到自己屋里去。
“这潘老太!”万云好笑,把早上她过来搭讪的事情和姐姐说了。
万雪倒没觉得这潘老太是坏人:“县里奇怪的人多着呢,我看她还算好说话的。”
万云点头,看着手上的两颗水果糖,给周长城塞了一颗,问:“姐,你怎么过来了?坐车不吐吗?”
“你说也奇怪,我早上还吐得厉害,门都出不了。下午感觉好点,就想坐公交车到你这儿来看看,没想到一闻到那汽油味,竟觉得通身舒泰,一点儿也不恶心。”万雪也奇怪,坐了三十分钟的公交车,下来时神采奕奕,精神好着呢。
“真是个怪小孩儿!”万云摸摸姐姐的孕肚,竟然爱闻汽油味。
周长城拿着糖,笑一下,站在门口,朝万雪喊了声姐,说了邢家兄弟今天来刷墙的事儿,打开门,让大姨姐看看这房子现在什么模样。
干燥的石灰味味道重,万雪闻不了,就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下,没走进去,亮堂堂的四壁,空荡荡的房间,妹妹妹夫的行李少得可怜,跟两个孩子过日子似的,不过头已经开了,往下走就行了。
“屋子很好,通风亮堂,这邢家兄弟的手艺也好。”万雪还夸了夸这兄弟俩儿。
“姐,这刷白灰要多少钱啊?不能让你帮我们给了。”周长城赶紧顺着话问大姨姐。
万云可以理所当然地接受万雪的馈赠,他刚当人家妹夫没两天,脸皮不能这样厚。
周长城这心理好理解,就像万云觉得不能老麻烦他师父师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