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1 / 2)

孙家宁和万雪这厢正和谐美满着,周长城和万云那头则是忙乱得一头包。

在师父师娘家吃了饭,又被师娘塞了点吃的,两人才担着行李坐上公交往家具厂的筒子楼去。

进屋前,周长城打听到的冯科长家,跑上楼去问他,如果想刷一下罗师傅那个房子的墙面行不行,他家那墙面乌糟糟的,墙角边还长了苔藓,师娘一直说,人在里面住久了怕要生病。

冯科长没口子地应承,自然可以,罗师傅估计巴不得,往后就算周长城不租了,他们再租出去,说不定还能提一提房租。

这话本应该问罗师傅本人,但罗师傅和大儿子一家住东郊,东郊远着呢,现在黑天黑夜的,也不知道上哪儿找他去,下午他交代,有事都可以问冯科长,冯科长能帮他下决定。

谢过冯科长,周长城这才下楼,和万云拎着行李回了租房。

进了屋,亮了灯,两人来不及用砂纸擦床板的毛刺儿,一起把万雪给的报纸全都垫上,再铺上万云从万家寨带来的床单,一切潦草从简。

听邻居说水房的热水晚上八点就没有了,两人又拎着桶,先后去洗了澡。

今天走了一整日,身上早就一身汗味,万云顺便洗了头,这里洗澡倒是比坝子街方便便宜,打水卡就行,用多少水收多少钱,两个人一个月最多两块钱。

万云洗了头,正拿着毛巾擦头发,她一头浓密的黑发,又多又长,夏天还好,容易干,冬天就只能挑出太阳的天气洗头了。

周长城虽然洗过澡,动了会儿,又出了汗,黏黏腻腻的不舒服,今晚终于能放开脸皮,在万云面前脱下上衣了,他穿了一条四角短裤,光着两条健壮的毛腿,蹲在地上,拿了在师父那儿借来的锤子,让万云帮忙扶着木板,开始钉桌子。

夫妻俩儿敲打了好久,一张四四方方四条腿的饭桌总算支撑起来了,他不懂木工,不像丁师傅那样,削几块木头就能装好桌子,反正他和万云要求不高,平平整整,能用就行,四个角用铁钉死死钉住,钉子嵌入处看着不甚美观,可用力摇一摇,并不摇晃,两人都满意地擦擦汗。

平水县的天气又湿又热又闷,今年的夏天来得比往年要早。

等桌子组好,万云的头发半干,坐在铺了床单的床上,看看墙壁,看看桌子,看看周长城,那种欢愉,竟比打证那日还要来得浓烈。

姐姐说得对,嫁了人,是比在家好。

“小云,我去打开水。”周长城擦擦汗,套上背心,拿着师哥嫂子送的新婚贺礼热水壶,跑着去水房,装了开水回来。

万云把两个搪瓷杯拿出来,用开水烫了,倒两杯水在桌上放凉。

“明天还是要用砂纸再磨一磨。”周长城摸了摸桌子的木板,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他体会到了一种做大人的快乐,为自己的生活负责,拥有一些实在的东西,比如床,比如眼前的桌子,再比如这满室的灯光,还有眼里都是自己的万云,同时还能让妻子也享受到他带来的便利。

万云点头,一缕一缕地擦着头发,动作很慢,含羞带笑地开口:“周长城,你叫我小云,那我该叫你什么?”

周长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结结巴巴的:“你...你你,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你比我大一岁,那我叫你城哥。”万云把想了好半天的称呼说出来,晚灯下,笑容比白日里更温婉动人,“不过在外人面前,我还是叫你周长城。”

若是当着别人的面叫他哥哥,她会不好意思的。

周长城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万云的声音好听,脆脆的,叫城哥,甜蜜亲热,像平水县山歌里唱的情哥哥情妹妹一样,他很欢喜。

看着周长城傻笑的脸,万云也笑了。

头发差不多干的时候,她从包里小心地拿出一小叠钱放在周长城面前,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这是一百块钱,我们明天去买东西吧。”

好大一笔钱,是周长城两个月的工资呢!

“你怎么有这么多钱?”周长城惊讶。

万云眨眨眼睛:“里面有六十八是你给的彩礼钱,我娘给我的;到了县里,我姐给了二十;我们去周家庄认人的那天,我弟弟给了两块;还有我自己存的二十。”

原来他给的那三百六十八,岳家还是给万云带回了一些的,周长城心里那点时不时就要怄上来的气,看着万云情真意切的眼神,在今晚就完全消了。

“你先拿好,明天我还有一天假,咱们一起出去买碗筷和锅,”周长城说着,从脚边的包里掏出一本折了毛边的本子,一只圆珠笔,放在刚打好的桌子上,“我们家现在是什么都没有,要买的东西可太多了,先写下来,明天往县供销社那一带跑,尽量都买齐了。”

我们家,这三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一从周长城嘴里说出来,两个人都不自觉楞了一下,又继续傻笑,好像有瓦遮头,就得到天大的好处似的。

“嗯。”万云坐在周长城旁边,看他一字字写下要买的东西,锅碗瓢盆,粮油米面,若是现在有棉花就得收一点,留着冬天做棉衣打棉被,平水县冬天的山风跟河风可冷了,一入冬,刺骨严寒。

万云溜圆的双眼看周长城写字,他写得很慢,却是又下笔有力,写出来的字笔锋明显,不由夸赞:“城哥,你写字怪好看的。”

跟学校老师写的粉笔字那样,横平竖直,撇奈飞扬,一看就是好字。

周长城先是心里细细品了“城哥”二字,接着才停下手上的笔:“是桂春生老师教我的。”

“桂春生老师是谁呀?”万云疑惑,她还是第一次听周长城提起。

“他跟我师父一样,都是我的恩人。”周长城继续往下写,思忖着有哪些东西可以后头再买。

“他也在电机厂吗?”万云问。

“不,他在广州,”见万云一脸好奇,周长城放下笔,想了想,说,“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有空了我再和你细说。”

万云乖巧地点点头,就不再问了。

跟桂春生老师的渊源,要扯到从前周长城在周家庄住的时候,确实是太长久了,又不是多好的记忆,想要讲清楚,也不能长话短说,不过,被这么一提,周长城才想起,他结婚的事还没写信跟桂老师讲,心里记下了,想着等稍空一些就给他去一封信。

这一晚,他们很累,临时找房子、搬家、打家具,用的全是力气,因为担心找不到房子而焦心,因此等一空下来,才发现手脚酸软了,等熄了灯,躺在床上的时候,都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他们竟然就这样拥有了第一个租来的小家。

尽管天气热,新婚夫妻还是靠得紧紧的,手臂和手臂贴合在一起,比前两日的陌生紧绷好多了,可太累了,躺在万云旁边的周长城觉得自己依旧生龙活虎,还有力气再起来打铁劈柴,可万云刚刚困得眼睛都半眯了,他怎么都没敢和她说夫妻俩儿躺在一张床上,要一起“睡觉”的事情。

两人躺着,说了会儿明天要去哪儿买东西,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新婚生活,并没有一个很顺利的开端,仓促的心情、掉墙皮的房子、铺着报纸的床板,还有门口葳蕤的野草,一如他们贫瘠的人生,以一种粗糙的方式打开了未来。

未来的这条路,会通往哪里?周长城和万云二人不知道,也不曾如何去想象过。

一轮弯月亮下的他们,伴随着一阵夏夜清风,悠然入睡,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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