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远于京师,却喜闻因翰林院侍读严绍庭所谏考成之法,朝廷今岁开整饬吏治之风。”
“而今徽州一府六县至此,已然枉顾皇命,不思吏治,臣见闻百姓私斗之苦,痛不能已。”
“为保皇上圣明仁德,为保朝廷公允公正。”
“臣海瑞,请陛下降旨。”
“斩徽州知府黄凝道。”
“斩徽州通判宋仁。”
“斩歙县知县。”
“斩休宁知县。”
“斩绩溪知县。”
“斩祁门知县。”
“斩婺源知县。”
“斩歙县主簿。”
“臣再奏请陛下,着令朝廷另速派官员就任,以整徽州一府六县吏治,清查徽州府人丁丝绢一事,平息徽州六县民斗,宣化国朝仁德为民之风。”
疯了!
这个铁头娃海瑞真的是疯了!
饶是严绍庭听了这篇奏疏,也是惊的瞪大双眼。
咱们这位海御史啊,不出手则已。
一出手,整个徽州府一府六县,全被他给打包带走了。
不过这倒也符合这个海刚峰的秉性。
既然徽州府现在的大小官吏解决不了人丁丝绢这个问题。
那么就全都斩了。
换一批人过来解决问题。
这很海瑞!
礼部尚书严讷当即跳了出来:“陛下,海瑞狂妄至极!当……”
“吕芳接着念。”
嘉靖却是横加插嘴,打断了严讷的话。
吕芳看了一眼皇帝。
将海瑞的奏疏合起放下,而后捧起张居正呈奏上来的奏疏。
到这一篇的时候。
就连吕芳,都露出迟疑,分明已经打开了奏疏,却久久不敢将上面的内容念出来。
“念!”
嘉靖着重出声。
珠帘前。
高拱、袁炜等人对视一眼。
很显然,相比较已经疯了的海瑞这道奏疏相比,恐怕张居正的奏疏才是真的要搅动朝堂不宁的了。
在内阁之后,六部、五寺的官员们,亦是心中不安。
海瑞要杀整个徽州府的大小官员,已经是骇人听闻了。
而让吕芳连念都不敢念的张阁老的奏疏,恐怕是要所有人都睡不好觉了。
而吕芳在得到皇帝的催促之后。
终于是清了清嗓子。
“臣,张居正恭请圣安,奏准圣允诸事宜。”
张居正的奏疏,开头倒是不像海瑞那样,锋芒毕露。
但是下一秒。
吕芳便是话锋一转。
“臣受命于皇上,南下东南督办诸国策事,而今奉召回京,踏步运河两岸之地,所见所闻,骇人听闻,令臣毛骨悚然,深忧若国之长久如此,则必危亡矣!”
一瞬间。
整个万寿宫大殿上,哗然一片。
素来以洞明沉稳的张居正张太岳,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可是将紫禁城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出来的啊!
而吕芳的话却在继续着。
“臣驻苏州府,改为桑,推行国策,得晓两府田地隐瞒无数,而后遵旨清丈两府田地,如今两府所得田地,每岁税赋可倍增矣,此一地一事,可窥我朝两京一十三省,已然遍地皆是,国库亏空良久,百姓哀哀而路有冻死骨,乡野坟茔无数,白骨惨于野犬之牙。
“贪官酷吏横行而无视国法,以百姓为血肉而食,肚满肠肥皆为百姓骨肉。乡野士绅,倾轧剥削,流民无数,村舍九空,庶民以为佃农,而如妾室,纲常颠倒,人伦不明,华屋之下,皆为白骨而铸,庙堂之上,皆为皮肉遮掩。
“运河上下,分明本朝,微臣却仿若窥见前隋暴君炀帝,驾龙舟而御江南,两岸纤夫千百,绳索深陷肩骨,伏倒一人,则二人补之。百姓犹如蝼蚁,而龙舟之上官绅权贵,嬉于谁人先亡矣。
“淮扬之地,千里沃野,尽为一等,江南两岸,自古熟而足天下,而今淮扬两岸千里之地,尽为宗室、权贵、官宦、士绅所有。民非民,而实为仆,生无居,而死无穴。
“沿途学风浮夸,人人皆为圣贤模样,口若悬河,却不识五谷,游于川上,则曰圣贤文章足肥阡陌,黔农粗鄙犹如牲畜,无须足食以励耕于野,称之为两足兽矣。
“臣奉召回京之途,收邸报而知朝堂诸般事,喜闻翰林院侍读严绍庭,奏谏考成之法,以促开整饬吏治之风。臣敬侍读,知沐皇恩,而图为国,却亦深感侍读年少,未思周全,只开吏治整饬,难以匡扶社稷于危亡之际。
“臣以军户而起,升任内阁,机预国事,皇恩浩荡,亲长教导,皇命知晓,莫敢懈怠。
“归京千里路,臣行过半,目中染血,彻夜噩魇,犹见乱世兴于本朝,浮尸千里,流民万万,社稷倾覆只消一日而至。
“为报皇恩,为保社稷。
臣,张居正,伏死奏谏,请陛下准允……”
吕芳念到这里,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他真的不敢再念下去了。
只是这开头半篇内容,自己都觉得浑身发冷,后背冷汗直冒。
张阁老他怎么敢的啊!
怎么就敢说这等僭越狂妄之言!
在场内阁、六部、五寺,所有人都齐齐哗然。
疯了。
真的是疯了!
已经疯了一个海瑞,现在张居正比之更加的疯!
这两个疯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嘉靖则是冷哼一声,目光扫向了在场的严绍庭。
“严绍庭。”
皇帝的声音,如同从九渊之中发出,让人直冒冷汗。
严绍庭当即躬身跪在了地上。
“微臣在。”
嘉靖目光幽幽,冷声道:“海瑞和张居正之奏疏,皆提及了你,吕芳不敢读了,便由你来读完!”
严绍庭抬起头。
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自己这踏马不是无妄之灾嘛!
海瑞和张居正的奏疏。
关老子什么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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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