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转身,视线从窗外挪到他身上,倏尔又落在那包栗子上,“今日我去了盛家,敬之去了哪里?”
梁谦一路行来到现在心底只觉得无趣极了,但想起裴渊的官阶,还是好声好气的道:“裴侍讲在盛家得了消息?我今日倒是没去什么地方,只是在街上闲逛了几圈,听听市井闲话。”他抬头看了眼裴渊的脸色,在人神色越来越难看之前淡淡道:“哦,还遇见了俞通判和他夫人。”
裴渊也坐在桌边,提起茶壶就发现里面没水了,顺手招来门口的书童递过去,“知远没在府中吗?我还以为咱们过来这趟,他得在府中待上一段时间,没想到今日就出门了。”
梁谦想起今日在街边所看见的俞逖夫妻俩,恍惚间和记忆里的某个景象重叠,眼里也晕开些笑意,只是在看向裴渊的一瞬间又消逝了,“不仅没伤心失落,反而兴致勃勃的和他夫人逛街看杂耍,估摸着这会儿刚回去。”
“兴致真不错。”裴渊淡淡点评一句,“盛家对他很不满,他们家二奶奶声泪俱下的控诉,言谈间透露出俞通判和胡家有所来往,还是以其夫人的门路。”
梁谦神情一滞,“你是觉得那位祝太太在中间做了什么?”
书童叩门进来换好茶水,替二人倒了茶后悄无声息的退出去,裴渊慢条斯理的道:“我可什么都没觉得,只是合理怀疑罢了,万家那边的消息不也说这位祝太太生性善妒,贪图富贵,嫉恨他家所以才怂恿俞通判行事吗?”
梁谦冷笑一声,“你觉得自己是傻子还是我没长脑子,会信这种话?万家自己身上的罪行都没抹干净,还好意思信口雌黄倒打一耙?俞知远在官场上做的事,都往祝太太身上推,女人要是真有这个本事,还要男人做什么,不如回家相妻教女省得听信谗言!”
裴渊眼神莫名的看了眼神情激动的梁谦,他想起这段时日以来的种种事情,脑海中闪过什么却没捉住,只好淡声提醒:“梁御史,我们此行是查探官员是否渎职,按照百姓所呈证词证据一一查过去就是。”他抬眼看了过去,天色早就黑沉下来,屋中点着烛火油灯,使得梁谦看不清楚他眼底所含的情绪,只能听见声音中的冷淡,“至于敬之你的目的,我想不需要我多说,我也不愿过问,大家相安无事最好。”
梁谦一顿,他想起出京时那位主子特地将自己叫过去说的话,字里行间都是明面上要配合裴渊,再借机暗中搅浑水,不能让俞知远轻易从这场官司里脱身。
他笑了笑,“我有什么目的?裴侍讲不如说得清楚些,以免我糊里糊涂的再坏了你的事。”
裴渊面色一沉,“坏了我的事不要紧,别坏了殿下的事就好,否则回去之后梁御史还不知要如何交差,毕竟那位殿下的脾气可不太好。”
“恕在下愚钝,听不明白裴侍讲的话。”
“你二十年中举,去年春闱得中,名次靠中,非世家大族,也无姻亲关系,更无钱财打点,却能越过众多进士率先进了督察院。”寻常没根基背景的进士要想任职起码要多等半年乃至一年,更甚者两三年也有可能,但梁谦在殿试名单出来三个月之后就走马上任,还没被分去穷乡僻壤,若说他没投靠什么人,谁也不会信。
梁谦的脸色在这番话中也渐渐拉了下来。
“梁御史,还需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吗?”裴渊握着茶杯慢悠悠的转,“我奉旨出京,只按照陛下的旨意做事,其他的不想管也不愿意有什么牵扯,只要别误了我的差事就好。”
“裴侍讲放心,在下心里有数。”
裴渊微微颔首,眼看天色不早,也不在此多做停留,喝尽了杯中的茶水后就起身准备推门出去,梁谦的声音突然在这时候响起。
“只是裴侍讲,你如今同我话说得冠冕堂皇,就是不知道你是否如你所说,绝无二心一心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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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梁御史可以仔细看看。”裴渊踏出门,只有声音传来,“明日去胡家,梁御史记得别又出门逛街去了。”
梁谦只觉得心烦,喝酒般的架势将手里的茶水一口闷了,神色郁闷的关了门。
祝春时和俞逖这边也在天色暗下来之后回了府中,先听泻露说起下午时胡家来了人,又从连江平明那里知道裴梁二人的动向,晚间两人就坐在罗汉床上闲聊。
“我之前和江太太来往的时候,也就是裴侍讲的妻子。”祝春时摩挲着手里的黑棋子,“她和我说过几句,不过都是平时为人处事方面的,况且过去了这么多年,早就不能信了。”
“那位梁御史倒是有趣。”俞逖随手下了一处白子,“说话也有意思。”
“他三句话里有两句话都在挤兑你,你也觉得有趣?”祝春时在棋艺上不大行,属于是能下但不算精通,在俞逖放水的时候也能赢那么几局,因此她也没上心,见对面落了子,也紧跟着将黑子放在自己早就看好的位置上。
“就是挤兑的话有趣。”俞逖笑笑,“那天在府衙设宴,原本我这边还什么都不清楚,但是他挤兑我的几句话立马就将他们最近的调查的方向暴露了出来,万家,陈家,还有盛家。”
祝春时听他详细描述过府衙宴会的场景,当下也思索了起来,“你觉得他在帮你?”
“不好说。”俞逖摇摇头,落了一子后抬头,“也许是在诈我也说不定,毕竟照他说的话,裴侍讲才是与我有同科之谊的人,我和他根本不认识,他没有帮我的理由。”
祝春时撑着脸颊,“他们明日应该会去胡家,你不担心?要不是我初来乍到就和那位许二奶奶起了争执,说不定根本就没这回事了。”
俞逖笑起来,“与祯祯有什么干系?那件事本来就是对方的错,你只是据理力争而已,要是因为我做官你反而要事事小心拘谨,那这官还不如不做。再者说了,从我撞破石矿的事情开始,一切都是冲我来的,便是没事他们也能买通人找出事来。”
他说完后见祝春时仍旧不见开怀,想了想又道:“要是真想弥补我,不如——”
祝春时听他停顿,疑惑地看了过来。
俞逖笑着凑过去,将上午说的话在她耳边重复了一遍,惹得祝春时当即羞恼起来,一双眸子满含怒意,连棋局也顾不得,叠声让巧莺去厨房端些酸梅和酸枣糕来,俞逖见此不由得伸手揽着人腰闷声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