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贝尔瞪大眼睛,凑近安维·谢恩:“怎么了?我堂堂维也纳宗座,有身穿白袍的耶稣基督亲自下凡给予指导,未卜先知几次不行吗!啊?来,给我说话!行不行?”
“行行行,太行了,您说什么是什么。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我还有老婆孩子呢。”
鲁法斯·冯·贝德堡的双手被绳子捆住,但还是凑到安维市长旁边,侧着身子往后扒拉了几下,冲着罗贝尔讪笑几声。
人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一般更容易暴露本性,只是这么一小会儿的沟通,罗贝尔已经大概拿捏了三人的性格画像。
鲁法斯身为唯一采邑贵族,趋炎附势和见风使舵的本领冠绝三人;看上去才三十岁的安维·谢恩是最年轻的家伙,身上独属于青年人的气盛尚未消退;肯特的紧张情绪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以至于到了无法沟通的地步。
讲道理,能俘虏到这么一位“典型”的欧洲贵族,实属意外之喜。
罗贝尔令士兵带走其他两位俘虏去其他营帐看管,独留他一人与自己共处一室。鲁法斯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满心的狡黠都被隐藏在憨厚老实的外表下。
“其实我很喜欢拐弯抹角的打官腔,但现在时间宝贵,我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鲁法斯的双眼,“告诉我,你知道哪些领主不满科隆主教的统治,能说服多少豪族贵胄加入我方,或至少保持中立。”
罗贝尔看到,他的话语一出,鲁法斯那副伪装出来的憨厚神态刹那间烟消云散。他认真地鞠了一躬,嘴巴里立刻吐出一大长串名字:
“卡塔恩堡男爵、芬肯斯男爵、还有我的帕芬多夫堡城守,他们都是我的忠诚部下。只要在下一声令下,全境领民都会拥护尊贵陛下的统治。贝德堡只有我作为伯爵被动员,我的封臣还能动员更多军队。我还认识其他两位和内阁素有间隙的城堡伯爵,一定能说服他们一起反对教会的暴政。”
“你合格了,现在马上写信给你的臣属,让他们动员领民,带队与我的征讨军汇合。。”
咎瓦尤斯的剑锋划过他的双手,斩断了捆绑的绳索。鲁法斯伯爵连忙揉了揉发红的手腕,一拳捶在胸口。罗贝尔还以为他要做什么效忠仪式的动作,就见他从盔甲缝隙里取出了本家印章。
“嘿嘿。”他又换上了那副憨厚的笑容,问道,“请问,纸笔在哪?”
同一时刻,营地中央临时搭建的军帐里点燃了数盏油灯,帐内聚集了全体将军,由盖里乌斯作主导,熬夜策划下一步动作。
按照他的原定计划,下一步就是携大胜之师与降军合围杜伊斯堡,摧毁守军的战斗意志,从而接手这座被战乱破坏得几近半毁的城堡。
但“血枪公爵”法罗与克里斯托弗的到来,为奥军带来了更激进的作战想法。
“正所谓兵贵神速,把宝贵的突袭战时间浪费在攻击一座凋敝破损的堡垒上,实在得不偿失。但是,如果能歼灭科隆军的这支野战军,失去羽翼的科隆人想必也只能被动的守备国内。我们就获得了肆虐敌境的主动权,进可攻、退可守,还可以腾出手来向克莱沃方向进发,消灭盘踞在那里的公爵阁下。”
法罗用力拍击桌案,大声反对盖里乌斯的保守计划。
而盖里乌斯同样恼火,不仅为军队中出现与自己不符的第二种声音而不满,更是被法罗毫无政治嗅觉的主张所气笑。
“荒唐,现在不是扩大战果的时候!我军孤军远征,侥幸胜了一阵,反而应该步步为营,冷静进军。先全据杜伊斯堡,再图科隆。如果贸然将战火烧到邻国,臭小子那里受到维也纳方面的压力会更大——你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吗?”
“尤里乌斯,你的肉体年轻了,但是胆子还和老人一样小。”法罗毫不退让地呵斥他,“如果我军停止下来,不仅没办法帮小主教减轻压力,反倒会泄露越来越多的情报。假如遭到袭击的科隆主教反应过来,联合周遭几位诸侯向维也纳的皇帝陛下施压,以陛下的性格,难免踟蹰犹豫,耽误大事!”
“咳咳咳。”
听见法罗如此的说法,克里斯托弗不禁咳嗽几声,提醒他注意情绪。法罗低声道了句歉,退到后面,任凭其他人继续发言。
“虽然伊德里苏将军的评价略有刺耳,但大哥的耳根子确实不像他的身子骨那么硬朗。”众人本以为克里斯托弗亲王会反对,没想到他第一时间赞成了法罗的说法,“如果加入政治考量,我倒认为有必要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终结战事。大哥的优柔寡断对任何事都有效,只要在心生悔意之前造成既定事实,大哥八成也只会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吧。”
拉瓦尔惊讶地看着他。
克里斯托弗叹了口气:“为家族与国家的前途考虑,偶尔苛待一下大哥也无妨。反正皇位早晚会落在我那未出生的侄儿手里,替儿子挨几句骂也是老子该做的。”
“但是,具体应该怎么做呢?”朱利奥提出疑问,“如果敌人非要蜷缩在城里,我们也只能攻城了不是吗?”
克里斯托弗轻笑道:“当年,大哥和波兰国王在克拉科夫森林爆发会战,局势僵持,但波西米亚的乌拉斯劳斯突然战死,摄政王伊日举起反旗,我军不得不退出战场,转而援救波西米亚——攻其所必救,或许就是这样的道理。”
向来沉稳而狠辣的雅各布眼前一亮——他已经明白克里斯托弗的意思了。
“借助那些投降的科隆士兵之手,焚烧城堡外周的住房和农业生产设施。”雅各布低声说道,“可,这样糟蹋领地,主教大人会不高兴的。”
“所以,只要让杜伊斯堡里的守军认为他们有不得不出战的理由就行了。”
克里斯托弗微微一笑,与此同时,罗贝尔带着满脸乖巧的鲁法斯伯爵进入军帐,与他相视一笑。
鲁法斯心里咯噔一下。
“到了您展示对陛下忠诚的时候了。”罗贝尔如魔鬼般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令他的汗毛根根竖立,汗流浃背。
“别忘了,贝德堡离这里不远,亲爱的伯爵殿下——您还有老婆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