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宇甩了甩衣袖:“无妨。”转过头来冲刘和微微一笑:“请”。
车驾远去,沿着十里长亭直往大汉皇宫而去。
六驷车驾更是宽阔,车中孙宇、刘和隔案对坐。
他看着刘和:“是陛下让你来的?”
“除了陛下,也无人敢让议郎穿朝服来迎接大郡太守。”刘和叹了一口气,“陛下越发无所忌惮了。”
孙宇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若真是重视,也不会让他秘密入帝都,更不会只让刘和一个议郎来接——“可是朝中有事?”
刘和凝视着孙宇嘴角的微笑,总觉得有些诡异和冰冷,道:“内外朝都有事,你说的是哪件?”
孙宇摇头,帝都这等地界,果然从来不缺不怕死的人,望着刘和又问:“内朝有十三位常侍,已是够乱,如今怕是外朝也有人出手?”
刘和点头:“外朝是世家大族的天下,自然是与宦官是水火不容的。太尉杨公、司空袁公都是名震天下的儒士,岂能容忍他们造次。”
“看来朝堂又乱了。”孙宇淡淡笑笑,“这个局,来来回回二百年了。”
刘和无奈摇头,长叹一声:“是啊,二百年了。”
二百年来,大汉的至高权力,在宦官、士人、外戚手中轮回转动,每一次交替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不论是曾经的长安,还是如今的雒阳,都是那一座座坟墓构建起来的华丽宫廷。
“陛下也在布局,这个局他布了十年——从太傅胡公去了之后。”
他看着孙宇,眼神里仿佛带着无尽的仇恨和痛苦,话语冰冷:“陛下,要出手拿回大汉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了。”
“是么……”
那玄衣如夜的年轻太守缓缓抬头:“陛下,想要做什么?”
刘和没有回答,而是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陛下在十日前,刚刚任命了新任魏郡太守。”
“哦?”
“他叫孙原,字青羽。和你一样,淮阴人。一个时辰前,和你南阳郡都尉赵空一同入了皇宫。”
孙宇驻足,刘和看了看他的表情,瞧不出一丝异样。
他目光深邃,只是望着幽深的大道,终究只是淡淡吐了一句话:“知道了。”
“今夜,怕是不好过。”
刘和低声道:“天子藏的两手棋,都由我去见,陛下倒是好打算。”
“怎么,你和魏郡太守很熟悉?”
孙宇眸子轻动,似有不尽深意。不过刘和却并未看见他的眼神,只是望着马车外的深夜,自顾自说道:“陛下私底下偷偷为他造势,此刻满帝都的人都盯着他的身份,不然,以你我的身份,如此见面亦不会如此轻松。”
孙宇没有说话,只是嘴角似有似无地挂着笑意:“二千石的封疆大吏,天子身边的亲信重臣,以你二人身份,有何可忧?”
刘和缓缓回头,轻瞥他一眼:“若都是像你一般,在南阳郡经营许久,实权在握,自然不用担忧。”
“他是无水之萍,无根之木,来帝都的路上便遇到了几次刺杀,好在有惊无险。”
“可这帝都,想让他死的人,未免太多了些。”
话音未落,刘和直觉身侧陡然有些森冷,他愕然转头,却只看见孙宇的笑意:“莫怕,帝都之内,谁能威胁到他?”
“司徒袁隗、中常侍、外戚何氏,也许还有太平道。”
刘和伸着指头一一数了,摇头道:“换作你,你该如何?”
“我?”孙宇笑着,“他们总会盯上我的。”
“你在南阳郡做的那些动作,便是弹劾十次也不止了。”刘和接口,“等他们查清了孙原的底细,下一个就是你。”
“他们等不到那一天。”
孙宇笑声清朗,隐约间还有些许傲气,这于刘和而言,只当是他的自信。
“除夕之夜,倒是好夜色。”
刘和抬头望着晴朗月色,缩了缩脖子,呼出长长的白气:“大雪刚过,好天气,走,去看看这雒阳的不眠之夜。”
雒阳城中,天地亮如白昼,无数火把、爆竹、夜灯,喧闹人声如鼎沸一般,与城外的寂静恰成对照。
四面八方的坞堡在这一夜也与帝都城一般,变成了盛世喧嚣。
可这天下,真如盛世么?
“上车罢,路上说。”
“今夜住哪?”
“郡抵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