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虎贲骑卒随张鼎一路狂奔,路途本不遥远,待看到此处百余位儒生,张鼎不禁有些懵。
听得地面震动,邴原便是皱起眉头:“这是……骑兵?”
王烈便在身侧坐着,仔细听了便道:“看来是没错,北中郎将不是说虎贲校尉驻扎此处?这几道炊烟,怕是引他察觉了。”
待到声音渐渐大了,一众儒生亦是骇然,本以为是黄巾军从天而降,若非邴原一力安抚,便要一哄而散了。
张鼎远远便望见这散乱的人群,远远便勒住马缰,本来应该派遣几名侦骑去看看,那边邴原远远看见也不回避,主动迎了上来,双方寥寥说了几句便明白当前情况。张鼎一听孙原等人还在渡河,心中登时一沉,立刻命令近卫军候统率一百五十人掩护儒生离去,亲自带着五十人直奔风津渡。
远远望见数人往这边过来,张鼎心知是孙原,纵马如飞,隔着十余丈便看见一身紫衣,立刻勒缰下马,躬身行礼:“虎贲校尉张鼎,听候太守调遣。”
孙原此刻正怀抱林紫夜,以寒天沐暖为她取暖,看见张鼎这般样子,只得道:“子桓辛苦了。”
一众人等自然从卢植那里知晓,当今天子又出奇招,本同为二千石的魏郡太守和虎贲校尉,后者竟然听命于前者,实在有些出格。
张鼎一眼便看出眼前几人经过战斗,适才一众儒生虽是狼狈,却不如孙原等人这般,郭嘉更是脸色苍白,显然受了内伤。
“公子可是出了事情?”
听见张鼎称呼公子,孙原心中一暖,摇头道:“奉孝先生受了点伤,暂且无碍。”
不待张鼎回答,身后郭嘉已是叫了出来:“你说得倒是轻松,张角那样的修为可是轻易接得的?”
张鼎登时心头一寒,倒吸一口冷气:“公子遇见了张角?”
“嗯。”孙原点点头,摇头道:“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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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进入大营,孙原便见到了那个代掌张鼎印绶的人,在大帐之前抚掌大笑。
孙原不由吃了一惊,不是别人,正是曹操:“雒阳北部尉?”
“非也,非也。”曹操一身铠甲戎装,挺直肃立,“曹某已拜骑都尉,现统兵千骑,与虎贲校尉一同讨伐黄巾。”
孙原皱起眉头,便发觉身后有人扯动衣袖,听见心然轻声道:“此人城府太深,你需小心。”
“公子认识?”张鼎很是诧异,他虽出自帝都,却未曾料到曹操与孙原竟然相识。
孙原点点头道:“当初在执金吾袁公府前,有一面之缘。”又正面看着曹操道:“骑都尉能助一臂之力,自是幸事,大战将至,刻不容缓。”
张鼎和曹操本来目光皆放在孙原背上的紫檀剑匣上,一听此语便同时变了脸色:“如何?”
“进去说。”
张鼎的军帐不大,甚至有些简陋,只是比寻常兵士的帐篷稍微大些,远远小于卢植的大帐,孙原此时又带着女眷着实不便。回头看看管宁,孙原苦笑了一声:“幼安不愿参与便罢了,稍做休息,请子桓派人护送你们离去。”
这个“们”便是指心然紫夜二女了。
林紫夜眉头一皱便要叫出声来,心然眼疾手快,一拉她衣袖,冲在场众人一颌首便退了出去。管宁怀中抱着琴,自然也是不便,亦是退了出去。
张鼎看了一眼众人,不禁苦笑一声,他却是忘了孙原身边还带着女眷,冲曹操道:“都尉代鼎先与几位商议,鼎出去略作安排。”
几人点点头,曹操也不拘束,指着一边的挂图木架道:“前几日,操与张校尉已就如今局势略做分析。不知太守适才所言何意?”
与卢植的局势图略有不同,张鼎的图集中于魏郡和巨鹿郡,大河以南均由卢植处理,更不会出现在图上。张鼎的目标很简单,便是解魏郡和巨鹿之危,如果没有魏郡和巨鹿郡的粮草补给和两郡的郡兵,只凭卢植的数万精锐,想平定冀州黄巾军几乎不可能。
孙原细细看着军图,随口道:“张角的目的便是尽力歼灭大汉精锐,彼十余倍于我,本当一鼓作气攻下邺城,全据魏郡,而后全据冀州,可是事发近两月,仍未有如此战果,可见张角已失去了最好的机会。半个时辰前,原见到了张角。”
“张角?”曹操脸色一变,眼神不停变化,“他亲自来见你?”
孙原看在眼中,知道他心思百转,也不在意,继续道:“他来见我,无非是想杀我,令魏郡自乱阵脚,他只要拿下了魏郡,巨鹿郡便陷入四面楚歌。”
曹操领着众人围在军图周围,望着孙原道:“说句不当的言语,太守身为一郡之重,孤身赴险实为不智。”
“当日换做是都尉,可还有第二条办法脱离帝都的掌控?”孙原望着他,摇了摇头,“帝都之中势力层叠,都尉若非举步维艰,又岂会自请领军?”
曹操心生佩服,如今何进拜为大将军,与世家门阀、宦官已成三面交错势力,曹操自己本和众多门阀世家子弟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可出身宦官门下,和大将军何进一系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处于诸方势力漩涡的中心,不得已只能自请离开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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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般年轻便高居两千石之位,曹操仍是有所嫉妒,论资历强干,他自诩胜过孙原几多,笑问:“天子将五千精锐虎贲交由魏郡太守,可见对太守之信重,太守有何看法?”
孙原微微一笑,并不回答。荀攸、郭嘉两人互视一眼,自然明白曹操不服孙原,亦不言语。
曹操干笑一声,指着军图细细解说:“黄巾军张牛角一部十余万众,屯兵巨鹿郡东线,巨鹿太守郭典命令诸县各自死守,他亲自统率两千郡兵防守广平县和广宗县,两县为巨鹿屏障,一旦丢失整个巨鹿郡都会沦陷。”
“魏郡亦不容忽视,清渊、元城、馆陶等城池尽数丢失,不过幸好之前魏郡郡丞华歆已将诸城辎重迁往巨鹿郡补给,黄巾军本就是乌合之众,诸城的粮食根本不够他们食用,已经先后撤出城池。”
“诸位的脚下,也就是黎阳一线,在半个月前涌入了数十万流民……”
话音未落便瞧见眼前三人脸色同时变了,曹操一怔,后半截话生生吞了回去,顿了顿才缓缓道:“也因担心流民不稳,张鼎校尉力排众议,将数十万流民赶去了元城,还给予了一批粮食,希望他们撑过春天。”
“元城?”孙原看着军图,张鼎很果断,他要保护黎阳,保护大河渡口,保护魏郡和司隶、兖州的联系,即使丢失了冀州其他郡县,守住魏郡官军便有机会反攻,所以宁愿将数十万饥民赶入几乎已经成为空城的元城。
“五千虎贲本就没有太多辎重,就是五千人的军粮,够几十万饥民吃几天?”孙原眉头缓缓皱起,只是他没有讲出后面的话。
“公子既然知道,便清楚鼎别无选择。”
张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众人甫一回头,便看见他一脸漠然,“冀州百万性命与几十万饥民,鼎唯有选择前者,如果冀州全部沦入黄巾军之手,饿死的就不是二十万人,而是上百万人,上千万人。”
“知道了。”
孙原声音有些冷,郭嘉皱着眉头,孙原从来不会有这样的语气,取舍之道以孙原心性断然不会不知,张鼎做的全然无错,若是那几十万流民能够在元城一线完成春耕,尚能活下来一批人,可是这样的世道,谁会在饿死到来前去花费无用的精力春耕,只为让其他人活下来?
郭嘉拍了拍他的肩头,孙原深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脑袋,转过身来道:“张角知道流民对魏郡的威胁已经被降低,便想到了杀我,我没死,他便只剩下最后一种方法,那便是强攻。”
巨大的军图上,只有山川图画,标记出的敌我驻扎位置,却标记不出那恐怖的人潮和尸山血海的场景。
张角的强攻便是黄巾军的强攻,甘陵国有二十余万黄巾军,巨鹿郡有十余万黄巾军,常山国、中山国有三十余万黄巾军,而且是斩杀了冀州刺史厉温和幽州刺史郭勋的胜军,大河对岸是四十余万兖州黄巾军,青州的司马俱也是虎视眈眈,如果这些庞大的实力都被张角整合,那么爆发出来的可怕实力足以将魏郡碾成粉末。
孙原陷入苦思,敌我实力太悬殊了,张鼎只有五千人,魏郡的郡兵还要守卫邺城,不可能再调动——简直便是一盘死棋。
郭嘉望着军图,问道:“虎贲营……都是骑兵?”
张鼎点点头,反问:“这位先生想做什么?”
郭嘉道:“黄巾军并非铁板一块,其实凭借城池坚守,消耗其辎重便能令其不战自溃。不过青羽和卢植中郎将只怕要落下个‘临敌不战’的罪名,帝都那边的压力想不来不会轻松。”
“黄巾军没有攻城器械,没有骑兵,周转缓慢。”荀攸接着道,“你莫非是想用骑兵打出点功劳来?”
“不错。”郭嘉点点头,“黄巾军攻城的方法无非是里应外合,没有补给打得情况下极容易被击溃——自然重新汇合也很容易。不过骑兵突袭,多多少少能让面子上过得去。”
曹操与张鼎互视一眼,不禁苦笑上脸。他们两人在此度日如年,皆是担忧黄巾军席卷天下的可怕实力,在这两人眼里未免太过轻巧了。
“不过,想达到击溃黄巾军的效果,至少需要一场足够分量的大战,甚至……是血战。”
一时间,轻松之气尽扫,张鼎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想让黄巾军尽快溃散,需要有一场如光武皇帝年轻时昆阳之战的效果。”郭嘉看着张鼎,“你能打出那样的一战么?”
张鼎直视郭嘉双眸,一身凛凛气息逼人:“鼎来冀州便是为了争这一口气,这一战,打了。”
张鼎出身名门,是当朝司空张济之孙,却不愿凭借家门,而是当了一个南军士卒,从而做到南军屯长,许是天子认为年轻人在一处更能有所作为,张鼎如今更是被天子钦点,拜虎贲校尉,为孙原副手,可见信重。
“硬打?”曹操皱着眉头,“为何不先固守,以老其师?如此情况下奔袭岂不损失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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