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世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许久之后方才重新坐下,并急切地埋怨道:“青青,你怎的一直未将王夫之先生智救其父之事汇报于我?”
于青青已是蹲下身子将碎裂在地上的汝瓷杯碎片收拾了干净,她拿过一个新瓷杯摆在世勋面前,一边为他斟茶一边蹙眉道:“公子,您莫不是又犯病了?”
周明裕在旁听得险些发出一声冷哼,诚然,他看得出这叫青青的女子是个聪慧体贴之人,但一个妇道人家在外抛头露面也还罢了,她怎能如此不懂礼数地对世勋说话?
当然,周明裕也只是腹诽,他自然不会胡乱插嘴,同时他也很是好奇,世勋才多大岁数,怎的就‘又’犯病了?
唐世勋倒未觉得于青青说这话是不懂礼数,毕竟青青如今已是他的半个枕边人,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他对自己的女人可不会太多苛刻。
而周明裕乃是周文茵的亲大哥,唐世勋还真没把他当外人。
况且如今楚军的高层有许多将领都晓得他时常会突然变得焦虑、激动或多愁善感,这还真不是甚秘密,而他这‘病’还不都是拜雷东山那小子的淬毒吹箭所赐?
为此唐世勋还特意叮嘱于青青和魏落桐等人,若是察觉到他的异样表现或情绪波动,特别是在做重要决策之时出现这等‘症状’,一定要及时提醒他。
于是他收敛急切的神情,还在四方桌下用手拍了拍于青青的腿,示意他自己这会儿‘病’好了,给个面子,快回答问题。
于青青顿时俏脸一热,也不知怎的,这坏小子一碰她的腿就让她心慌发颤,简直比施行家法更要命得紧哩!
她连忙深呼吸撇开心头的异样思绪,不紧不慢地答道:“公子,王公子智救其父可是去年十月上旬的事,而张献忠在这衡州府城待那一个月发生了多少大事?包括适才周公子去年在衡州府府城的经历奴家也听说过不少,但您连眼下的各项事务都处理不完,怎有空闲去了解如此多旧事?”
唐世勋不禁尴尬一笑,好吧,这问题的确出在他自己身上,若非他适才听到王夫之的大名,又岂会如此上心?
是了,周明裕的遭遇还没讲完呢!唐世勋遂问道:“周兄,适才你说那谭七爷在去年腊月下旬走了,直到今年正月底才来了个接替他的兴爷,但此人又对你的事不上心,这是为何?”
周明裕微微颔首:“兴爷不仅对我的事不上心,且遇着他无疑是我们的幸运……”
他沉声道,去年腊月廿二的早上,他堂弟明津已是准备等着被贼兵来毒打,且明津知道被毒打三日便会被打死,故而还作了首诀别诗。
谁知那日竟无一个贼兵来毒打周明津,当晚进入那间军帐内给他们仨送吃食的也不是易二爷手下的贼兵,且那吃食里边竟还有几根肉丝儿。
当时周明裕和明如、明津三人也不知谭七爷为何停止了对他们行刑,他们还以为当晚吃的是那劳什子上路饭,三兄弟甚至还讥笑那紫阳关的贼兵给的上路饭太过寒酸。
然而直到大年廿九他们仨也没死成,且在军帐外看守他们的只有四个懒散的兵油子,而易二爷与其手下的五十余精锐老贼,以及谭七爷皆有近十日未曾见着。
其实当时哪怕外边只有一个人看守又有何妨?周明裕的左腿被打折之后又未能医治,每日里他皆强忍着那钻心的刺痛,莫说是逃跑,便是站起来都困难。
通过数日的接触,周明裕三人与那四个兵油子也渐渐熟络了起来,其中有个年长的叫老吕头,他甚是健谈,而且对周明裕等三个有骨气的读书人甚是钦佩。
老吕头家祖祖辈辈在那紫阳关做守兵,往上数怕不得有个五六代了去,他自然不晓得谭七爷等人去了何处,但他很确定那些人都离开了紫阳关一带。
周明裕三兄弟听了老吕头的话之后顿时又升起了一丝希望,由于之前谭七爷只命人给他们些馊食以续命,莫说是吃饱,哪一日不是饥肠辘辘?
于是周明裕对那老吕头说,明日便是年三十了,吕老哥可想做笔小买卖过个好年?
老吕头笑问,三位先生都已这番模样还想着做买卖?
周明裕自信地笑道,若是吕老哥能弄来笔墨砚台与红纸,他们三兄弟便帮老哥写对联,以他们的书法造诣,一副春联卖个几钱银子已是极为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