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面上故意露出几分喜色,如此说道。
贾雨村虽然很想替贾琏效劳,但是听见贾琏如此,还是没固执,让人取来纸笔,将地址仔细的写了,还交代了贾琏一番,走什么路线,到了地方之后如何寻人。
贾琏一一谢过了,便要告辞。
“爹爹~”
帘子响动之间,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后堂突然跑了出来。
原本她是直冲贾雨村而去,只是忽然看见贾雨村旁边还坐着一个陌生人,有些愣住,顿住了脚。
贾雨村见到来人,脸上顿时露出会心的喜色,笑着与贾琏说道:“此乃小女,平时被我宠坏了,不知礼数,还望世兄勿怪。”
说着,又教那女孩,上前拜见贾琏。
倒也不是贾雨村家教无方,会客还被女儿打搅。一则他一心攀附贾家,所以知道贾琏来访,并未在前厅或是偏厅接见,而是以世交礼仪,在正堂接见。
正堂之后本来就是内院,小女儿又一向得他宠爱,所以跑出来也不奇怪。
另外,若是女儿大些还有避讳直说。只是幼龄的小女,自然可以大方介绍的,还可以增进两家情义。
果然,小女孩在贾雨村的教导之下,收起顽劣形态,踩着小碎步上前,乖巧的给贾琏见了礼,口称:“玉钗,见过世叔。”
贾琏原本不甚留意,虽然这小女孩生的十分可爱,但是贾雨村本来就容貌不俗,若是再取一个美貌的妻妾,生出一个如此可爱的女儿,一点不奇怪。
只是听其名字,倒是愣了一下:“玉钗?”
贾雨村笑道:“玉钗,正是小女的乳名,想是令世兄见笑了。”
贾琏看贾雨村说着话,眼神满是宠爱的看着自家女儿,方知道是自己想的太多了,这不过是个巧合。
贾雨村是黛玉的启蒙老师,肯定见过黛玉,但却一定没有见过宝钗的吧?
甚至他立马就想起了什么,向贾雨村笑道:“可是出自‘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一句?”
贾琏这话一说,贾雨村都愣了,“世兄如何知道?这不过是愚兄早年随意所作的句子而已……”
“雨村兄过谦。家中叔父可是甚为推崇雨村兄的才学,还曾专门收集过雨村兄的大作。小弟不才,也曾拜读过,也为雨村兄的才情所倾服。”
贾雨村闻言,眼中立马泛起些许动容之色。
身为文人,最在乎的,便是文才压倒旁人,得到有识之士的认可,那可是知音!
若贾琏身份不如他,亦或是个俗人,他还不在乎。
可是贾琏是何人?那可是无论身份与本事,都在他之上的人。
武能领兵出塞,破敌救主。文能写出“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此等柔情与肃杀共存的大作之人。
当初他得闻贾琏的几首词作的时候,可是很为贾琏的才情所敬佩呢。又因贾琏主要从武,觉得贾琏便是那等文才天授,独具匠心之人。
能得这样的人拜读自己的作品,还能因为女儿的一个乳名,点出出处,可见并不只是客套敷衍,而是当真认真读过他的作品的。
想到这里,贾雨村看向贾琏的目光,第一次有了真正的亲切之意。
想了想,他笑道:“所以说,世上当真有机缘巧合之事呢。世兄可知道,玉钗的娘亲是谁?”
“哦?”
贾琏神色一动,有了些猜测。
“呵呵呵,此事说来话长了,说起来,也算是愚弟年轻时候的一桩风流佳话……”
贾雨村本来不想将自己的过往透露太多,他怕贾琏轻视他。如今与贾琏说到契合处,便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因此将自己当年客居苏州,得甄士隐赏识,看中甄家一名侍女,却因为落魄而未敢开口求娶。
及至功成名就,在大如州再见到那名甄家侍女,便勾起往昔情义,立马备了重金厚礼,向甄家娘子提亲,纳作为妾。
后来原配病故,他便将之扶正。玉钗,便是他与那甄家侍女的女儿。
“以前我还听闻拙荆说过,当年她在甄家,主要便是管带照料甄家小姐的,后来小姐被家丁弄丢了,她也伤心难过了好久。
如今那甄家小姐既然被世兄所救,想来拙荆也有再与昔日小姐相见之日,若是她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贾雨村微笑着说道。
贾琏也乐得听贾雨村说这些话。听他将自己忘恩负义的过往,润色之后说来,倒也别有一些意思。
贾琏当然也知道,贾雨村之所以对他说这些,只是想要让他觉得,他们两家之间,确实有缘分,以此来拉近和他之间的关系。
贾雨村又如何知道,只要他想,他可以与这个世界很多人,产生这种“天定缘分”。
因此只笑着应对了贾雨村的话,倒是偏头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叫玉钗的小姑娘。看来,她就贾雨村与娇杏的女儿了。
既然与贾雨村以世交兄弟相称,贾雨村又将话题说到这儿,贾琏这个长辈自然也该表示表示。
因此摸了一下身上,好容易摸出一块玉佩,笑与那女孩道:“你既唤我一声世叔,我也没什么好表示的,仅此随身一块玉珏,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你拿去玩吧。”
自从知道这个世道,常需要给见面礼之后,贾琏就有意无意的在身上,佩戴一些轻便,又随时可拆解的东西。
虽然贾琏说不是稀罕物,贾雨村却也知道,能够被贾琏随时携带的玉佩,必是价值不菲的,因此忙替女儿说太贵重,不能收之类的话。
看贾琏不在意的摆摆手,他才顺势笑了,让女儿致谢。
那叫玉钗的小姑娘看贾琏平易近人,又与父亲言谈甚欢,早就将玉珏接过观摩了。听见父亲也答应了,便将玉珏攥在手中,对着贾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欠身道:“玉钗,谢谢叔叔厚赐。”
声音娇娇脆脆,让贾琏听了也觉得舒心,或许这也是贾雨村如此疼爱她的原因了。
看了一眼天色,贾琏也不欲多留,告辞起身。
贾雨村挽留无果,也只能送贾琏出门。
趁着这个时间,贾雨村又说,他从邸报中,知道贾琏此番南下是为督查盐政而来,还善意的提醒贾琏,盐政复杂,叫他多加小心,有什么需要他协助,尽可派人来寻他。
贾琏领情,告谢一声就去了。
去总督府,得知廖继宏给他抽调的人手,已经在城外集结,贾琏就直接出了金陵城。
“西山大营千总贾瑜,参见钦差大人!”
夜幕降临,宽阔的大道上,火把将周遭的天空都照亮了。
八百位兵戈齐整的官兵,排成队列,军容严整。为首的军官,上前参见贾琏。
贾琏骑在马上,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南京十二房,代升太爷的孙子?”
“回钦差大人,正是……”
军官看贾琏主动叙私情,这才抬头看向贾琏。
看见贾琏一身莽带爵袍,威武非凡的模样,眼中有些复杂之色。
虽然同为贾家子弟,还是一辈儿的,但贾琏是京中八房的,而且还是嫡传一脉,他是没办法与之相比的。
即便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原籍这十二房子弟中,算是最出息的人之一。与贾琏相比,还是天差地别。
若说羡慕是肯定有的,但是嫉妒却谈不上。
都是大家族的子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大多数都是明白的。而且贾琏在京中将荣国府的门楣支撑起来,他也是受益的。
这一二年,他都明显能感觉到,在军中,更受上官的重视和礼遇了。
只因为,贾家出了一个贵妃,且贾家在京城的势力,更大了,旁人畏惧,才不敢得罪别的贾族子弟。
贾瑜看见贾琏心思复杂,贾琏看见贾瑜,同样有些感慨。
京城与南京隔着数千里,便是每年祭祖,都是分开了的。是故,贾琏对于原籍的许多同族,都是不认识的,认识的也不亲。
但是,这个贾瑜,他却早就知道,并且关注过。
没办法,一大堆混吃等死的子弟里面,偶尔出一两个自己在外面立事的,想不让他这个族长关注都难。
因此对着他点点头,说道:“此番小弟有重任在身,来不及与兄长叙旧。等此间事了,我兄弟二人,再好好把酒言欢。
现在,西山大营千总听令,令你率麾下八百将士,三日内赶赴扬州,听候调遣。
沿途若有官府查问,可凭调令或是本官印信通过,不可生事。”
“卑职领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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