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真真依言停下,今日来赴宴的年轻女子莫不是穿着尽显玲珑身段的薄薄春衫,只有她穿得最保暖,不至于在御园里瑟缩,而是行动从容。
陶令春看了她片刻,忍不住说道:“你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那时池真真有檀宁千般宠爱,天真娇俏,是喜是怒都形于外,如今静静站着,目光似能看透人的内心,难道成了池阁老的孙女就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不过陶令春也和从前不一样了,那时她与得不到檀宁青眼的女子们同仇敌忾,想了个法子打算戏弄池真真,故而刻意去接近她,现在则没了那个念头,既然池真真的家世背景不同了,差不多算上得了台面,那她们也可以结交一下。
于是陶令春走上前,毫不见外挽住池真真,说道:“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你现下住在何处?改日我下帖子给你,往后也可相约出门,前些日子齐家的新春宴不是也请了你,怎地不见你去?”
池真真没有回答她,而是道:“我看你还是多穿件衣裳的好。”
她怀疑陶令春想借说话的机会靠过来取暖,这些人怕冷还穿得这么少,当真有勇气。
陶令春摇头道:“还是快些去畅春殿,我正好与你叙叙旧,一同走吧。”
所谓叙旧,便是打听池真真究竟是如何被檀宁抛弃,又摇身一变,成了池阁老的孙女,她们可是听说,圣上体恤池家,归还旧宅还赏了无数钱财,不仅如此,皇后娘娘还想给她讨个封号。
池真真心中告诫自己,今日一定忍到出宫,与陶令春等人相比,迟飞鸾就令人舒服多了,起码她不会打听这些。
一路在宫婢指引下前行,两人来到一处飞檐重重的殿堂前,入内后发现一圈二层围楼连着前殿,正中是开阔的展台,今日的重头戏是花神舞。
贤妃率有品秩的命妇已在二层正中落座,她粉面含笑,金玉头冠闪烁着熠熠光辉,目光在两边扫过,男宾在左,女宾在右,每道廊栏上都垂挂着薄如蝉翼的天青色绡纱,雾蒙蒙一片又能隐约看到对面的情形,对此,贤妃满意之余还有些得意,这些都是她的安排。
此处虽然足够宽敞,却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来围楼宴饮,主殿内才是那些文武官员们的主场,大家心里都清楚后头是贤妃娘娘给少年男女们准备的地方。陶令春的父亲官位不显,池真真更无父兄依附,所以她们的座位在下层角落,离展台极近。不过令陶令春惊喜的是每个人的桌案上都放着暖手炉,她惊喜地抱在怀里,招呼池真真一起坐下。
待宫婢奉来一道道美味菜肴,丝竹声也随之响起,真正动筷子进食的没几个,可见大家入宫并非为吃而来。
与池真真的座儿相对的二层位子,本已坐了个面容清秀的公子,他家世尚可,前年高中后入翰林院,颇觉得意气风发,但被安排得离主位甚远,正心中觉得不痛快,忽然觉得莫名有股凉意,且身边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难道他哪里不妥当?
终于他看懂那些目光,缓缓转头看向身后,一个俊美异常却目光阴沉地年轻男子站在他身后,此人锦袍玉带,腰间却佩着柄武器,此刻那人的手正按在刀柄上,像是随时会抽刀砍人。
入宫能佩兵刃的当世只寥寥几人,他立刻认出来人是谁,起身让到一旁,抖如筛糠地问道:“檀指挥使,你,你……”
檀宁不再看他,踏步上前,在空出来的位子坐下,对面色发白的宫婢道:“我与这位公子换个座儿,你将他带去我那里。”
竟然不是来拿他,而想和他换座儿,那公子只觉死里逃生,匆匆拱了拱手扭头就走,这宴不吃也罢!
无人敢对檀宁的举动说什么,目不斜视地专注吃自己面前的菜式,有宫婢大着胆子为檀宁换了干净的碗筷,他只是大马金刀地坐着一动未动,只看着前方的绡纱,似在看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