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萧言舟并不急着去见崔太后。
他带着谢蘅芜回宫时,上元宫宴也差不多散了。
贵女与公子和他们各自的父母,在宫外登上回府的马车。
崔露秾与崔鹤一前一后走出宫城,崔鹤长年在沙场,本就要敏锐一些。他耳尖微微动了动,目色一厉,往上方看去。
崔鹤突然停下的脚步将崔露秾吓了一跳,险些撞到崔鹤的后背。她低声道:“阿兄怎么突然停了。”
然而崔鹤没有理会她,目光依旧凝在某处。
崔露秾终于发觉异常,顺其目光看去,却只见到宫墙上一片暗色天空。
寒风萧索,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小声道:“阿兄在看什么?”
崔鹤这才收回目光,复又迈步向前,淡声:“没什么。”
刚才有人过去了。
还不止一位。
崔鹤想到今夜宴会中途离开的皇帝,被太后传去的父亲,以及几乎一夜都不曾见过的羽林卫熟面孔,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他虽不喜权力斗争,可这方面的敏锐却并不少。
崔鹤不打算声张,将这点秘密埋在心里。
他摆脱不了崔氏的身份,唯一能做的,是让这个家族,倒得……体面一些。
崔露秾不明所以蹙眉,又往天际看了几眼,依旧什么也没发现。
她便不再做无用功,说起别的事来。
“阿兄,你好不容易能回京。父亲说了,要为你尽快择妻婚配。”
崔鹤想也不想便回绝:“我无心娶妻。”
“这话还是阿兄自己与父亲说吧。”崔露秾在他后头笑了笑,她只负责带话,至于旁的可就不干她的事了。
崔鹤闭了闭眼,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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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舟先将谢蘅芜安顿在了紫宸宫内,唤来了熟悉的宫人以及周启,才去了寿安宫见崔太后。
两人说了什么不必多讲,萧言舟出来时,面色并未有何变化,而是埋头一径往紫宸宫跑。
还是霍珩追上去,问询该如何处置秦王。
是的,秦王。
秦王自上次重伤后,至今未曾痊愈,整日趴在床上,与死人也无异。
崔太后将今夜刺杀的锅尽数扣到了秦王头上。
对外说起来,倒也合理。
“剁碎了喂狗。”
萧言舟语调平直,夹杂的冷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霍珩默默点了点头,又问:“那几个刺客……?”
“留着,交给鸦影。”萧言舟凤眸轻眯,唇边勾起一个细微的笑弧,“看看他还能与那女人说些什么。”
“还有今夜有异动的宫人,尤其是……拾翠宫的,全部处死。”
“是!”霍珩应下,转身消失在了阴影中。
那间地下室里,出现了周启曾提到过的刑狱司的药。
这种药品,若不是刑狱司的人流出来,是不可能到外头的。
只能是鸦影。
萧言舟还未登基时,鸦影便在刑狱司了。他不忠于自己,萧言舟倒也没有多少意外。
崔太后就是不在宫里,只怕明处暗处,也有许多她的人,一时除不尽,只能徐徐图之。
但这一回能把秦王这碍眼的东西清除,也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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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蘅芜又回到了那一片混沌中。
仍是那片忽明忽暗的火光,与时远时近的哭喊声。
谢蘅芜茫然无措立在其间,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个梦,可眼下今日却一连做了两回。
她直觉这个梦不一般。
谢蘅芜愣了一会儿,试探性往前迈了一步。
踏出这一步时,天地变色,浓墨淡褪,眼前景色陡转。
她慌张转身,却只见到漫天黄沙。
狂风裹着砂砾吹来,谢蘅芜几乎睁不开眼,被吹得弯下腰连连往后退了许多步。
忽然有粗犷男声模模糊糊从身后传来,谢蘅芜并不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可直觉那声音的主人是她可以信任之人。
几乎是本能的,她循声走去。
然而她刚走了几步,地面上的砂砾忽然陷下,将她整个人吞没进去。
再睁眼,又回到了那片混沌与火光中。
如此反复,令人神智近乎崩溃。
……
周启又双一次被大晚上从被窝里拎到了宫里。
他依稀记得自己分明是有半月休沐的啊?
随后他见到了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谢蘅芜。
周启一把年纪,见此情形,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怎么才两日过去,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搭着谢蘅芜的手腕,面色凝重,一旁是满脸焦急的梨落衡书以及被勒令帮忙照顾的赵全。
萧言舟踏入内殿时,见到的便是这番场景。
“她怎么样?”
周启收回手,幽幽叹了口气:
“若单单是药物缘故倒不难解,然而娘娘受惊又受寒,现在起了高烧昏迷,臣只能尽力而为。”
他看向萧言舟时,险些又是两眼一黑。
怎么这位也伤了啊!
梨落一听,眼泪便下来了,自她见到谢蘅芜时,心便没有放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