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芜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拾翠宫。
仿佛眼睛一睁一闭,自己就莫名站在了寝殿内。
她静立了一会儿,慢吞吞走到了妆镜前坐下,将钗环一件一件卸下。
梨落想上前帮忙,被抬手制止。
她只好立在一旁,忧心忡忡看着自家主子。
谢蘅芜看起来一如往常,侧颜仍是那么美丽温柔,却隐隐苍白;眸中似乎藏了难言的深沉愁绪,为她的美丽添了许多脆弱。
她的平静,像湖面上的薄冰,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梨落原本还想问是不是与陛下吵架了。
可见谢蘅芜如此,她不忍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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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梨落退出去前,谢蘅芜都是这般模样。
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在换上寝衣后,语气如常,让梨落退出去。
梨落这才开口:“娘娘,婢子今夜……还是留在里头吧?”
多年的陪伴,她知道谢蘅芜状态不对。
谢蘅芜原低着头整理寝衣上的扣子,闻言仰起脸来,双眸静静看着梨落许久,似是蒙着层岚烟般茫然。
也不知是不是梨落错觉,这清亮的眼睛里,似乎涌过水光。
“不必,你辛苦了这些时日,好好休息吧。”
梨落抿一抿唇,没有多言:“那婢子先退下了,娘娘……早点睡吧。”
谢蘅芜轻轻一抬眉,目送着梨落离开。
她一走,寝殿更加空旷安静。
谢蘅芜坐在床沿,一边手肘支在膝上,手掌托腮,眼睛定定望着窗子的方向出神。
她知道……她还能好端端回来,终究是萧言舟念着情,饶恕了她一命。
身份存疑、藏私欲奔、还有那象征着太后的手串……那手串定也有什么问题,只是她还不知道。
桩桩件件,已足够萧言舟杀她。
刑狱司的鸦影出现,已然说明他曾认真动了杀心。
可他还是放过了自己……
她眉间动了动,忽然起身,在寝殿内四下转了一圈。
那些柜子妆奁,都看不出翻动的痕迹。唯一暴露的,只有那把断锁。
谢蘅芜将床下的木箱拉出来打开,一件一件翻看。
她想,萧言舟在看见这些东西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不得不说,她从前真是做了许久的规划。
这份舆图,是谢蘅芜还在南梁时寻了个借口要来的。
她深知南梁别有用心,便借此做文章,对北姜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一早就规划好了此后的道路。
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谁能料到,她竟然真的会喜欢上他呢?
可时间太短,她又不敢轻易相信了他。
谢蘅芜谨慎惯了,却没想到这谨慎会害了自己。
她捏着那把断锁蹲在地上,长发凌散垂落,她眸中星火暗下,茫然而无措,不知该继续做什么,只失魂落魄地望着舆图发怔。
良久,她坐了下来,双臂环住膝头,缓缓将脸低下。
他是什么心情呢……
方才万般艰难地,对亲近的女子付出了点真心,却发现她可能是别有用心的探子,还意图逃离。
她知道的,萧言舟那般个性,能与她交付一点真心,是多么不易。
连赵全都说,他是爱极了她……
可她却亲手毁了。
一腔真情错付,他该厌她。
谢蘅芜缓慢地眨了眨眼,勾唇轻笑,似是笑自己:
“真是可恨啊……”
她背后的事情一旦揭露,她与他的从前,每件事情,都显得那么别有用心。
谢蘅芜完全能理解萧言舟的异常愤怒,她想,如果换做是她,恐怕也不会轻易饶恕自己。
她咬着下唇,想萧言舟为何会忽然调查她。
甚至查得那么详细,连侯府为她做的假信息都深挖了下去,这才让他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她想,大概她刚入宫时,萧言舟是根本没有想过要查她的。
是以,才会在她说出假生辰时毫无反应。
他原先根本不将自己放心上,一个放在后宫自生自灭的人,并不需要兴师动众地派人调查。
就算是生疑,他大可将自己直接押入刑狱司,何必继续留她在宫里,还保留了所有后妃待遇。
然眼下他却查了那么多……甚至愿意见她,给她一次掩盖的机会。
谢蘅芜握紧了断锁,气息也微微发颤。
为何?自然是因为萧言舟真的将她放在了心上,纵使怀疑,却依旧纵容。
他待她一直都好,虽然看起来总是凶狠,却从未伤过她。
哪怕是到了今日这种地步……他也不曾伤她半分。
谢蘅芜多慧,自然猜出萧言舟的怀疑是因她的胎记而起,当日他的反应便不对了。
然她现在无心探究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窍。
她从臂弯中抬起脸来,乌发凌乱,面色苍白如纸,双眸茫茫然,像积聚了水汽的阴沉天色。
蓦地,她一眨眼,雨水淋漓落下。
谢蘅芜的这些情绪,早已不外露许多年,于萧言舟跟前显露的,皆是半真半假,带了做戏的成分。
眼下她无声哭起来,已是最大程度的宣泄。
纤薄的肩头微微颤动着,她泪水滴答,顺着面颊滑下,落入衣上,又无声落入地毯中。
谢蘅芜想,大概她真的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