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不曾见谢蘅芜,头疾没了压制,加之政务操劳,萧言舟又恢复了往日阴沉暴躁。
其实雪灾一事往年并非没有过,但今年格外奇怪。赈灾的银两如扔进了水里,不见一点波澜,灾地奏折依旧雪片般飞来,不停与萧言舟哭穷。
萧言舟眸中一日比一日赤红,每每早朝时他隔着冕旒上的珠玉流苏望向大臣时,都将这些大臣看得噤若寒蝉,两股战战,恨不得缩在一起,也只有靖国公与崔左丞还敢说上一两句。
陛下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活吞了他们!
其中尤以工部尚书最为明显。
这事可以说是直接落到了他头上,却迟迟没能解决,他觉得萧言舟已经在心里认定是他贪墨了那些赈灾银两。
天地良心……他虽然会贪点,可哪敢全吞了呀!
工部尚书急得胡须都要掉光了,可追查下去却是毫无结果。直觉自己死期将近,于是这日朝时,他索性出列,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道:
“启禀陛下,臣愿亲自前往灾地,调查此事!”
萧言舟没有说话,珠玉流苏在他面上投下数道阴影,将他阴郁面容衬得愈发晦暗不明。
大殿之上静得落针可闻,工部尚书跪在地上煎熬无比。他想知道萧言舟是如何神色,又不敢抬头,把一张脸都急白了。
良久,萧言舟才缓缓开口。
“若是没法解决呢?”
工部尚书心中一紧,叩首道:“若是无果,臣唯能以死谢罪!”
高位上传来萧言舟一声懒散的“嗯”。
“孤且信你一次。”
“退朝罢。”
工部尚书心中戚戚,这一去生死未卜,但好歹……能多活几日了。
萧言舟已起身拂袖离开,高大身影消失在龙椅之后。
工部尚书兀自叩首谢恩,正要与一众大臣一同离开,却被走上前的赵全叫住。
“大人,陛下有请。”
……
紫宸宫内,听完萧言舟的话,工部尚书面色空白一瞬,随后惶恐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萧言舟已除了冕旒,换上常服冠。没了遮挡,他的眼神锐利如刃,只一眼就让工部尚书闭了嘴。
“孤已做决定,尔不必多言。”
“可是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是……”
工部尚书苦着脸,觉得自己项上人头摇摇欲坠。
“此事多有蹊跷,你觉得若真查到什么,有命回来与孤复命吗?”
工部尚书语塞,这的确是他担心的问题。
说灾地青州没问题肯定是骗人的,他早已想好,自己要么客死青州,要么一无所获回京谢罪。
谁又会想到萧言舟竟想与他一同去呢。
“此事就这么定了,你若敢多嘴一句……”
萧言舟冷声,一旁的霍珩有意无意亮了亮寒光闪烁的长剑。
工部尚书咽一口唾沫,跪拜颤声道: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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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蘅芜来寻萧言舟的时候,正逢工部尚书从紫宸宫内出去。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外臣来紫宸宫,不由多瞧了他一眼。
工部尚书与谢蘅芜匆匆一颔首,疾步离开,看起来颇有些失魂落魄。
谢蘅芜心头划过异样,但一想任谁见萧言舟都像是耗子见猫一般,便把这点心思抛到了脑后。
她袖里掩着精巧的紫檀木匣,里头放着的正是锦帕与香囊。
她今日来,便是送礼的。
赵全见到谢蘅芜简直像看见了救星,分外热情地迎上前来。
有谢蘅芜在的时候,就算也要小心侍奉萧言舟,却也要轻松许多。
至少不用时时提心吊胆,担忧自己掉脑袋。
赵全进去通传前,低声与谢蘅芜说道:
“陛下近几日心情不好,美人要是早些过来就好了。”
谢蘅芜一笑:“陛下那么忙,我过来岂不是添堵吗?”
赵全意味深长地叹了一气,很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他进去片刻后,便出来领谢蘅芜入内,一路上小声絮叨。
“陛下好几日没有笑脸了,美人多说几句好话让陛下高兴高兴,奴这些下人也好喘口气。”
谢蘅芜似笑非笑睨他一眼,赵全知趣地住了嘴。
真见鬼,怎么感觉方才谢美人的眼神和陛下一样?
定是他看错了……
偏殿内,萧言舟一手撑额,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额角,阖眼颇显疲惫。
派出的暗探前些日子刚回了消息,青州之人如此猖獗,背后是有朝中某位重臣撑腰,甚至还可能牵涉后宫。
这意思已然明显,光有工部尚书一人前去,只怕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为着安排自己暂时离京后的事情,他已好几日没合眼了。
一只微凉的手覆在他掌上,柔软身躯自后贴来,熟悉的香气幽幽飘散。
“陛下,让妾身来吧。”
萧言舟听她柔声,依旧没有睁眼,只将身子向后靠了靠。
他哑声,半阴不阳道:
“你还记得来见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