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出岫不得已点头,“师傅钦佩林大人为人,未央实是不忍忠臣血脉就这样被糟践了……”
“当年之事。”岐王微扬声音打断她,目光中露出复杂的情绪,“本王亦是见证。”
裴出岫抬头,就听岐王接着道,“科举舞弊自古便是大罪……三年前御史孟令申上奏揭案,陛下当即命本王与兵部尚书成戎、大理寺卿梁檀主审此案,下自犯案的贡生、上自科场的同考官皆有供词指认。”
岐王深叹一声,眸色深深,“林暮为大人为官多年刚正清廉,本王也不愿污蔑一个忠良之臣,可此案罪证确实严丝合缝,竟是查不出半点疏漏来。”
“没有蹊跷,本身便有蹊跷。”裴出岫轻声喃喃,见岐王目光望过来,连忙止住话头,“未央失言。”
岐王言语幽幽,“这些话当着姑母无妨,可到了陛下面前却是大忌讳。”
裴出岫忙点头,“未央晓得轻重。”
“姑母只问你一句,你对这位林公子……”
“未央怜惜他身世,因而想请姑母做主,替未央与林公子主持婚事。”她说得笃定,其实心中也无把握。今日虽是碍着岐王在场不便发难,日后二皇女免不了还要纠缠于他。林知秋归处一日未定,六皇子那边同样也难以安抚。
“央儿许久不曾唤本王姑母,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与中宫作对。”岐王凝视她许久,语气重又缓下来,“罢了,你这性子与你父君是一模一样,认准了一件事便再难改主意。只是婚姻乃是人生大事,你如今为了逞一时义气,日后免不了要后悔。”
裴出岫心中自有思量,郢城往事使她青春年少便受尽磋磨,对家宅姻缘生出逃离之心。她这一生本也是不欲同人成亲的,如今的婚事也只是为了解当下困厄的手段罢了。
歧王是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真心为她着想之人,她感念在心,却又惶于不知该如何报答,踌躇再三,只是低低出声谢道。
“未央谢过姑母成全。”
第9章 婚事
“成、成婚?”
裴出岫似乎忘了,男人先前还未答应。方才受了二皇女殿下的强迫,此刻他犹如惊弓之鸟,细微的动静都使他惶恐不已。然而箭在弦上已难回头,裴出岫只得温声劝他,“林公子可记得晨时我与你说的第二个法子便是假作成亲,如今有岐王殿下见证,二皇女纵是不愿往后也不敢再轻易招惹你,六皇子对宋二也不会再有芥蒂埋怨。”
若真如二皇女所言,宋二或因此事被降罪责罚,这桩亲事可解燃眉之急,乃是眼下唯一的两全之策。
“岐王府要摆宴,消息必然传进宫去,如此既全了皇家的颜面,也解了宋府的困境,只是累及公子清誉……”裴出岫拧了眉头,不过也只是一瞬,若是往后带他离开京城,换了名姓身份依旧还是能与寻常男儿一样生活。
自沦入风尘,他本就无甚清誉可言。林知秋知晓裴出岫是在抬举自己身份,心中溢满感激之情。只是裴大夫在京中声名清白、素来行事磊落,又与此事没有干系,平白受他牵累,又叫他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承她好意。
林知秋攥成拳的双手在暗处紧了又松,他欲张口可嘴唇又颤得厉害,待到说出话来声音已然嘶哑得不成样子,“裴大夫的好意知秋铭感难忘,只是得您好心收留尽心救治已是知秋的福分了。您与宋家小姐都是知秋平生见过最心善的人,实在不该为了我而开罪宫里的贵人啊。”
二皇女开口求娶时,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余生沦为以色侍人的妾室,受人狎玩生死不能,但这也好过伤害于他有恩之人。
男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裴出岫明白他心中的不安,便顺着他的话说道,“今日歧王殿下亲临医馆不是偶然。裴某为太皇君尽心医治多年,歧王重孝德曾许我一愿,我与她言明愿与你结为妻夫。歧王既亲口应允了,今后你我便不必惧怕二皇女殿下存心报复。”
男人眼睫轻颤,神色依旧仓惶无措,裴出岫言语一顿,又低沉声音道,“裴某此生本不欲成亲,平生所愿不过四处游历行医治病。眼下这桩亲事只是权宜之计,林公子不必担心误我,待到京城事了,裴某先前许你之诺依旧作数。”
若是能离开京城,既能摆脱二皇女殿下的纠缠,又不会牵连宋家二小姐。
这是他在梦中都不敢奢求的事。
林知秋微偏过头,望向裴大夫出声的方向。忽而间很想失明的双眸能快些好起来,他想记住裴大夫的样貌。纵使他身如浮萍命不由己,却不敢忘记她素昧平生却施此大恩。
“若能渡过此劫,裴大夫于知秋恩同再生,如蒙不嫌,知秋愿余生为奴为仆侍奉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