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站起来,伸个懒腰,一言不发,一扭身就又钻进了丛林中。
太阳逐渐升高,天光越来越亮。
丛林中再次传来了声音。
这次却有明显的脚步声。
枯枝落叶被踩断踩碎,声音清脆。
来者步伐沉稳,步速均匀,很小心的拨开草丛树枝,似乎是一个人。
“刷……”
猫儿跑跳着,率先越过草丛,蹦跶到道人的面前,又停下来,回头看去。
“哗啦……”
树枝被一只手拨开。
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道人面前。
“伱带我去哪?
“有人?”
是一名男子的声音,略有些耳熟。
道人皱起了眉。
那名男子拨开树枝走过来后,看见盘膝坐在树下的道人,明显被吓了一跳,格外警惕,哪怕看到道人身上的道袍,也没有放松多少。
直到看清道人的容貌,他才愣了一下,露出疑惑之色。
双方都觉得对方有些熟悉。
“是……宋先生?”
男子睁大了眼睛,似乎想了起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皆是巧合。”道人也想起了这人是谁,也隐约记得他的名字,“足下原来隐居在此啊。”
“先生怎么了?”
男子却是听出了他声音中的虚弱,不禁抬头看天:“难道前两日天上的雷声动静与先生有关?是先生在以神通降妖除魔?”
“相差不多。”
“先生可还能走?”
“须得缓一缓。”
“可要喝水?”
“若有就更好了。”
“小人去拿。”
男子说完便匆忙转身离去。
只留下猫儿坐在原地,回头看看男子离去的方向,又看看道人,继续低头舔爪子。
这名男子正是当年孔待诏的徒弟,名叫东阳,与面前这只猫儿一样,乃是孔待诏用木头雕刻出来的,因技艺过于高超,灵性过于充足,于玄妙之间勾连了天地大道,进而转生成活。
宋游又不禁抬头看了看天。
心中不免有几分庆幸——
此前两天在此大战,他以四季钟隔绝方圆百里,顺便也隔绝了地面山林,本意是“虽然知道这是一片荒山,百里没有人烟,却也有诸多飞禽走兽以及草木植株,还有妖精鬼怪,万物皆有灵,伤到它们也是不好的”,却没想到,在这荒山之中竟还住着故猫故人。
善行果然是好,善心总不会错。
道人露出微笑。
没有多久,东阳端着水回来,还拿了一些野菜团子,给宋游喂了水食,等了他一会儿,才搀着他回到自己的茅舍之中。
茅舍建在山间,山清水秀之处,屋后有片竹林,左右各有田土,前面还有个池塘,茅屋与当年孔待诏的屋子布局有几分相似,竹编的篱笆在门口围成了一片不小的范围,养着有鸡鸭。
东阳端了一张竹椅来让道人坐下。
“前几年我们去往云州,再度途径逸州,回到逸都,还曾去过足下与孔待诏原先的屋舍,却已经空了,只见到了孔待诏的坟茔一方。”道人稍微缓过来了一些,随即问道,“为何足下会来到这片荒山之中隐居呢?”
“小人本身就不是常人,虽得先生相助,不容易被人看得出来,从此也不惧火焰,但是长大成人之后,就不再长了,也不再变老。也许小人本就不适合生活在人间。”东阳说道,“于是师父走后,安葬了师父,小人便带上行囊,离开了村子,搬来了这片无人大山之中。”
“原来如此。”
道人低头左右看了看,却没再见到那只猫儿了。
“那位……”
“那只猫儿便是师父雕刻出来那只。如今与我算是半个邻居。”男子对他说道,“当年它成活离去之后,就没再回来,直到师父死去,它似乎冥冥中有些感应,于是这才回了村子一趟。等再之后,小人离开村子,往大山里走,没走出多远就碰见了它,它像是为我带路,一直将我带到了这片环山间。我便在这里修了房屋,开垦田地,定居下来。而它似乎也住在不远的地方,四处游荡,自由自在,偶尔会出现一次,或者我去山中寻木砍柴采药时会与它遇见,所以与我算是半个邻居。”
“这只猫儿可取了名字?”
“没有名字。东阳倒是一直想为它取个名字,遇到之时也好称呼于它,有时在池塘中捉到了鱼,想宴请于它,也好在山中呼唤于它。师父也曾经对东阳说起过,木头变化成的生灵,也得有个名字,才不容易变回木头。”东阳摇头说,“可惜东阳是个木头脑袋,取不出名字来。”
“还有这般讲究?”
“起码人是这样。不知猫儿是否如此。”东阳说着一顿,忽然看向道人,“对了,既然遇上先生,不如请先生相助,为它取个名字吧。”
“在下哪有这个资格?”
“先生谦虚了。世人取名常常请道人相助,师父又曾告知东阳,这世间怕也难有比先生道行更高的道人了,若是先生没有资格,谁有资格呢?”东阳抬头看了看天又想起了这两日头顶的可怕景象,更为对他心生敬意,“何况在这荒山之中,除了先生,我们在变回朽木之前,怕都难以遇到别的人了。”
“既然如此……”
道人停下思索了一下:“在下今日与它再度相逢,得它衔来巢菜,巢菜又名薇菜,若是在下长居于此,也许会用采薇来称呼它吧?”
“采薇……”
东阳连着念了几遍将之记下。
“先生是故人,亦是贵客,东阳须得好好招待先生才是。
“可惜这时没有菌子……”
同样是喃喃般的念道,东阳低着脑袋出门而去,随即外头便是一阵鸡飞狗跳。
同样一锅鸡汤,招待道人。
道人气运加身,天地护持,虽然身受重伤,身体心魂皆疲惫不堪,法力也耗尽,却在迅速的恢复——起码喝完东阳熬煮得鸡汤之后,身上被几位古圣用大神通打出的伤口也差不多看不见了,虽然只是恢复了表面伤口,并未真正痊愈复原,却也拾回了行走的能力。
“与君在此相遇,甚是开心,也甚是奇妙,然而在下还有要事,不可在此久留,便多谢足下招待,须得向足下道别了。”
宋游拄着竹杖,与他行礼。
心中隐隐觉得奇妙。
与东阳相遇,与木猫相遇,何尝不是当年缘分渊源的另一种了结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