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娄老自己的话讲，虽然他随着年龄渐长，阅历与积累自然是越发深厚，但写文的才气已经逐渐流失——甚至连热情都消散了。

倒不是不想写，而是真的有些写不动，“表达欲”其实是很世俗的东西。

一旦到了啥欲望都不好提起来的年纪，旺盛的表达欲自然会消解。

一旦一个作者功成名就，你就很难从他的文字里看到少年气，看到那股拼了命要证明自己存在感，证明自己价值的野蛮生长的力量。

“我也就是写不动了，只能把精力用在鉴赏上。”

娄教授跟宁玉青已经重复说过好几遍这句话了，恰恰证明他其实有些不甘心。

“天天跟那几个老家伙聊，聊多了，也是无趣。”

所以他跑来教宁玉青，而现在多了个李颜。

能跟他聊出争锋相对感的李颜，能让他因为被观点冲击而重新拥有表达欲的李颜。

自打上节课知道李颜是苏思青的“笔友”之后，娄老对他的再次出现可谓心心念念。

本来就是只针对宁玉青一人的讨论课，内容上也没什么条条框框。

现在李颜来了，娄老更是随意发挥，从散文写作聊起，聊着聊着就说到了苏思青。

“所以我很羡慕老苏，”娄教授叹了口气，“虽然比我小个十来岁，但到他这年龄还能保持旺盛的创作欲属实不易。他保持着很大的阅读量，还会给作者写信，你当时就是这么认识的吧？”

“对，不过后来事务繁忙，也好一阵没跟苏老师交流了。其实不只是没交流，说来惭愧，我已经好一阵没写过什么了。”

自从《南宫少年》完结，他确实是没怎么输出文字了。

“那没所谓，”娄老笑了笑，“写作这东西，不要强求。天天逼着自己写，写不出来好东西的，硬写只是自我安慰的手段，以你现在的水平，没有任何保持状态的必要。”

李颜点了点头。

不过娄老师知不知道一个叫网络的东西……那玩意儿是真没法不硬写，饶是李颜这种水平，都会在当初猛更一波耗光存稿的时候感到压力。

“小宁，你还是照样要多写写。”

“好的，娄老师。”宁玉青只是很安静地点了点头，坦然接受了她跟李颜的差距。

“你要珍惜李颜过来上课的机会，他不是来当我学生的，而是来当你老师的。”

啊这，李颜正准备谦虚，那边的宁玉青并不准备给他机会：

“明白的，您跟李颜讨论过程中迸发的思维火花，足以令我体味很久，收获颇丰。”

“说起来，你看过苏思青的《青砖》吗？”

“看过，很有味道。”

“这家伙以散文出道，写了一堆散文，上回见面还在跟我说希望自己能被当成散文家，结果拿过最大的奖靠的是，哈哈哈哈哈。”

有些老头真是怪可爱的。

“你那个，我也看了，《提偶人的丝线》跟《南宫少年》，都看了。想听听评价吗？”

“娄老愿意评价，是我的荣幸。”

“诶，你可别跟老头子说这些，生分。”

“好的，老娄。”

宁玉青笑出了尖锐的爆鸣，然后马上死死捂住了嘴。

“那本推理，没看懂，不敢妄做评价。”娄教授笑道，“那个南宫少年倒是好好读了一阵，颇有武侠风骨，三百万字大长篇，你竟然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写完了，我对你的创作状态非常好奇。”

刚刚老先生才说过“写不动”的事情，李颜决定做个善良的人，就不跟他扯什么每天一万两万字的事情了。

“那只是一本取悦大众的作品，谈不上让老先生来做文学鉴赏……”

“哎哎哎，”娄老很活泼的样子，“作品不分高低贵贱，能取悦大众那可是了不起的成就。虽然我被挂了个什么文学评论家的虚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我算老几？”

恐怕这话也是跟某些靠多年积攒的文学地位显摆优越感的‘评论家’说的吧。

两人就这么切入了话题，开始就创作与鉴赏展开讨论。

宁玉青其实很享受这一刻，她与好胜心强无敌的丘树里不同，自小到大，宁才女都只需要在文字里找寻存在感。

她非常纯粹，拥有一个优秀作家该有的一切特质。

所以她能保持安静，在一旁好好感受李颜与娄老师话语间碰撞出来的火花。

那边说得投入，李颜放在桌子上——这里其实算是一间小办公室改造的，现场只有平起来的四张小桌子——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其实宁玉青也没准备看，只是突然亮起的屏幕切走了她的一瞬间注意力。

只是一瞬间，所以没有看太清楚，但也因为是一瞬间，所以她看清了最重要的信息：

版税收入4017656.78元。

四百万？应该没数错位数吧？

这是什么可怕的数字，宁玉青为自己这一瞥感到紧张，好像不小心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不过转念一想，李颜都是个大老板了，说不定这四百万对他来说也还好？

可是造手机啥的她一窍不通，写作可是她的领域，她这种在各大报刊发文当水喝的人，一年下来写冒烟了也就赚个两三万顶天了。

等等，李颜不是开学那会儿才刚刚去签售吗？

实体书发售到现在也就一个多月，加上计算收入需要时间，这四百万就是一个月的版税收入。

宁玉青一直想把注意力放回李颜跟娄老的对话上，但是眼睛一看到李颜就开始飘，总觉得眼前这个“同学”太虚幻了。

李颜正从娄老那边汲取着新知识，娄老正在跟他聊“文学本无品类”，多少是有些九九归一、返璞归真的意思在。

这种高深莫测的话谁都会扯上两句，但像娄老这样引经据典，甚至从字句的使用上分析怎么个归一怎么个归真的，可就没几人做得到了。

李颜现在还真就是缺这种“提升境界”一样的认知，你给他聊再多写作灵感、让他积累再多词汇、学习再多理论知识都没用，少这这一步突破，能力就没有质的提高。

而娄老会跟李颜提起这些，也是因为李颜从网文跟传统文学的差异入手，引出了娄老的真知灼见。

这也就是李颜今天特地跑来上语文课的原因。

上堂课后，“认知突破”的光环效果几乎是等同于在娄老脑袋上画了个感叹号了。

要是这都不来接任务，活该突破不了。

叮！

【语文+3，三级技能，总数33】

语文技能的提升比较奇妙，越到后期越难出现能力的突然暴涨。

总不可能突破之后的下一秒，娄老就惊呼“怎么感觉你水平又提高了”，那本书就成了抽象搞笑书咯。

到底提升了多少，还得看后续作品的水准——以及李颜写作的费力程度。

用一辈子写一首《黄鹤楼》跟抽根烟的功夫就写出来，那可完全是两码事。

“卓越班还是有点用的嘛……”李颜想着，眼看着高强度聊了一个多小时，把娄老都说累了，也该到了结束的时候。

他伸了个懒腰，捉摸着要不要跟这位宁才女也聊会儿，却看到才女在发呆。

咋的，刚刚聊的内容太深了还是太快了？

既然如此，大概也是没法从跟她的对话里得到什么启发了，李颜于是拿起手机准备离开，自然也就看到了四百万一个月的版税收入。

“还行……”他小声自言自语道，然后又突然皱了眉，翻到了推理十来万的版税收入，“果然只能图一乐。”

李颜就这么潇洒离开了，而没忍住观察李颜看到短信后一举一动的宁玉青，此刻正在疯狂天人交战。

一向对网络文学不大感兴趣的她，动了写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