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普大法官十分赞同地点点头,语气中毫不吝啬对奥尔良公爵的赞美:
“没错,而且他的友善可不是伪装出来的,即使是对马厩的仆人,他也是始终微笑着,这样的品行使他在贵族圈中颇受好评,每个人都乐意与他共进晚餐,都期盼能够得到这样一位真心朋友。”
随着莫普大法官的讲述,劳伦斯也迅速地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这位奥尔良公爵的历史记载。
尽管在历史长河中,这位奥尔良公爵远没有他身旁的儿子来得出名,但是在十八世纪末的这段时间里,奥尔良公爵的大名对法兰西贵族们来说依旧是如雷贯耳。
他是路易十三的旁系后代,他的曾祖父是路易十四的亲弟弟,他的祖父是路易十五即位之初的摄政王,他的祖母则是路易十四的女儿,当今的国王陛下是他的表兄弟。
这显赫的家系使得奥尔良公爵自从1752年继承爵位开始就被称为“第一血亲王公”,意思是他身上的血脉是仅次于波旁王室直系成员的。
这也难怪他的孙子会在1830年的七月革命之后被资产阶级自由派拥立为法兰西国王了,除了波旁王室的直系血亲之外,奥尔良家族本就是法兰西王位最有力的继承人和宣称者。
而除了这无比高贵的血统之外,路易·菲利普也是一位能力出众的军人与政治家。
他在1744年便晋升为陆军中将,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中有过数次卓越的战绩;他随后担任了多费内行省总督,凭借仁慈亲善的性格使得当地民众无不对他交口称赞。
也许是因为奥尔良家族出色地担任了路易十五即位初期的摄政,也或许是路易·菲利普确实具有难能可贵的才华,路易十五本人也对这位奥尔良公爵持有相当亲近的态度。
国王陛下频繁地赐予奥尔良家族新的封地与城堡,并且试图将更重要的职位交给路易·菲利普。
然而,这一代奥尔良公爵最大的特点便是——他对政治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野心。
凭借他那高贵的出身和世系关系,路易·菲利普本可以轻松地成为凡尔赛宫廷中最顶端的贵族,就连传承自红衣主教黎塞留的黎塞留家族也得在奥尔良家族面前低下头来。
但是,路易·菲利普自从卸任了多费内行省总督之后,就再没有担任过任何重要的公职了,这并非是他失去了国王的恩宠,恰恰相反,这是奥尔良公爵主动离开了权力的中心。
他将大把的时间都花在艺术与学术之上,这才是路易·菲利普真正感兴趣的领域。
路易·菲利普热衷于戏剧,赞助了数不胜数的演员和音乐家,甚至亲自编排剧本,亲自登台演出。
他还频繁地接见启蒙主义学者和自然哲学家们,科学院的达朗贝尔、数学家拉普拉斯、化学家克劳德·贝托莱、作曲家莫扎特、以及大名鼎鼎的伏尔泰和狄德罗,这些在后世闻名的学者和艺术家们都曾是奥尔良公爵的座上宾。
尽管路易·菲利普一世的名字在史书上的出现次数并不多,但是他的名字却能相当频繁地出现在十八世纪末学者和艺术家们的自传与回忆录之中,可见公爵对艺术与学术的热爱早已超过了对政治的追求。
而他的儿子查理公爵能够在后来成为卢梭的信徒,恐怕也和奥尔良公爵对启蒙主义学术的大力支持离不开干系。
近二十年以来,奥尔良公爵路易·菲利普都一直过着这样与世无争的生活,凡尔赛的政治漩涡似乎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不管是蓬巴杜夫人的掌权和去世,还是舒瓦瑟尔公爵的崛起,抑或是杜巴利夫人进入宫廷中心,奥尔良公爵都始终置身事外,没有对任何一个派系有过半点倾向。
而这样的中立态度也为路易·菲利普在贵族中博得了大量美名。
任何一位贵族,不管是身处在哪个派系哪个贵族圈,当他去拜访奥尔良公爵的时候,都一定会受到最热情且平等的款待,公爵会与宾客热烈地探讨建筑、戏剧、文学与哲学,而绝不会提到政治一词,仿佛这个词语在奥尔良公爵的城堡里完全不存在一般。
也难怪莫普大法官刚刚会对奥尔良公爵持有如此高度的溢赞了。
“也就是说...”
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通关于奥尔良公爵的记忆之后,劳伦斯也在心中默默总结道:
“一位极其高贵、与王室和国王相当亲近的公爵,在宫廷与地方上都颇具美名,每一个派系的贵族几乎都支持喜爱他...但尽管有着这样崇高的威望,也有着相当出色的政治军事能力,他却选择了隐居生活,一心探索哲学与艺术...真是一位任性但令人羡慕的公爵大人啊。”
劳伦斯不禁轻笑感慨着,如果自己能有奥尔良公爵的出身,那么能够施展拳脚的天地可就比现在要广阔上无数倍了,只不过谁又能说路易·菲利普这样心无旁骛地探索心之所好的行为是错误的呢。
而在劳伦斯感慨的同时,莫普大法官则是有些疑惑地分析道:
“不过我真没想到,奥尔良公爵竟然也赶来参加御前会议了,他平时既不住在巴黎也不住在凡尔赛,而是待在封地的城堡里;虽说奥尔良距离法兰西岛也不算太远,但他肯定是一收到陛下的邀请便立即动身赶来的。”
说着,莫普大法官将这个问题也抛向了劳伦斯:
“而且平时例行的御前会议奥尔良公爵都是从来不参加的,他这次怎么忽然赶来巴黎了呢...?”
劳伦斯也立即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谨慎地打量着正与周围贵族愉快攀谈的奥尔良公爵,缓缓说道:
“这次御前会议的目的必然不是为了追究前天的巴黎暴乱,而这位奥尔良公爵又在这个时间点反常地赶来了巴黎,恐怕...他很有可能会成为御前会议的焦点。”
莫普大法官的额头显露出一丝皱纹,聪慧如他自然也推测出了奥尔良公爵与这场匆忙的御前会议之间必然存在联系,只是他尚且不能不能确认这份联系到底是什么:
“确实不像是巧合,波拿巴阁下,只是国王陛下到底在想什么呢,奥尔良公爵已经远离朝廷将近二十年了,陛下是需要这位艺术家和哲学家去做什么吗?”
劳伦斯将视线从奥尔良公爵身上移开,沉吟片刻之后叹了口气,说道:
“也许...陛下是要继续他一直在做的事情吧,就像是对黎塞留和舒瓦瑟尔、对杜巴利夫人和玛丽王储妃、对您和高等法院所做的那一切一样。”
“一直在做的事...”
莫普大法官皱紧眉头重复了一遍劳伦斯的话语,似乎也意识到了些什么。
而正当大法官准备继续询问劳伦斯之时,御座厅的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昂扬激荡的锣鼓声——那是皇家乐队所演奏的进行曲。
随着鼓点愈发密集起来,两名扛着纹章旗帜的礼官气宇轩昂地走进御座厅,而后挺拔立正地站在大门两侧,一齐朗声向御座厅内的所有与会者通报道:
“请注意!尊敬的阁下和先生们,夫人和女士们,国王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