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城天灯节的传统已有百年,辐射了大燕各地。
每年十二月中,永安京内都会有小规模的放天灯,虽然不比玉城之规模恢弘,可也算是永安京内的一个节日。
今年,也不例外。
摘星楼是永安京皇城内最高的楼,往年的十二月十五,帝后贵妃二皇子都会站在摘星楼上,观赏城中放灯。
灵贵妃病重,帝后无心登楼,今年便只有二皇子和廖英两人。
摘星楼过高,灯飘不到这么高,江易寒便低头俯视着城中灯火。
廖英站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他觉得今日的二殿下拧眉苦思的,看上去分外不快。他才不要说话,若是说错了话,触了霉头,那才叫倒霉呢。
“廖英,你说,这摘星楼是不是真的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江易寒忽然长叹了声。
廖英在心里叹气,良久,方道:“属下愚钝。”
江易寒也不指望从他这里得到个答案,问道:“他们还在玉城?”
廖英再次在心里叹气,他就知道二殿下憋不住这心思,一定会问,回道:“他们去马行买了马和马车,想来过不了几日便会回来了。”
“侯府的那个世子和顾家的丫头还在养伤?”
“是,最近百里府很安静,没什么人出入。”廖英犹豫了下,还是道:“属下不敢派暗影的人进去,就怕等百里姑娘回来后,发现了会动怒。”
江易寒点头,“你做得对。”
廖英心想:不说二殿下对百里姑娘的那层心思,单说百里相那堪称大燕第一女杀神的功力,就是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派人进百里府潜伏。
“朱厌死了?”
“死了。”廖英回得干巴巴的。
“他们发现那迷阵是谁的手笔了吗?”
廖英忽然叹出了声,“唉,殿下,他们已经开始怀疑金天宗了。”
江易寒愕然,回头诧异地看着廖英,似乎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廖英雪上加霜:“殿下,不单是金天宗,他们还开始怀疑起殿下您了。”
廖英又深吸了口气,道:“百里姑娘怀疑主导百里村惨案的,就是殿下您,还怀疑妖患的源头便是由金天宗而起。”
分明是立在高高的栏杆之后,江易寒却趔趄了一步,几乎站不稳身子。
“百里姑娘的性子,殿下是知道的,有仇必报。殿下还是…”
“好,我知道了。”江易寒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立时打断。
江易寒不让他退下,廖英也不敢自行告退,只得陪着他站在高高的摘星楼上吹冬夜的冷风。
这时,忽然有盏灯画工精美的天灯飘了上来,恰巧在江易寒的面前停了一瞬。
江易寒愣了一下,伸手将那灯摘了下来,捧在手中仔细端详。
上面画着的是仙女奔月的图案,那仙女体态婀娜,身姿袅袅,真的是画出了十分的仙气。
江易寒悠悠叹道:“皇城森严,布下了全大燕最严密的阵法,阻拦妖怪。人有高低贵贱,城外的人想进来,却被拦在外面。这灯却不知道…”
说着,江易寒又不顾火烛烫手,生生将那灯在手中碾碎。
“你退下吧。”
廖英如蒙大赦,边走边想,自打从金天宗学成出来,这二殿下是一天比一天怪了。
江易寒的思绪却飘到了十年前,那年,他也是十岁。
父皇开恩,准许他同大哥一同出宫围猎。那时,大燕境内的妖怪,不似如今这般猖獗,是以,每年的皇家围猎还未被取消。
他和大哥只相差半岁,大皇子有的,也断不会短了他的。
可大哥是中宫所出,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十分得父皇宠爱。他却像个闷葫芦似的,什么话都憋在心里,平日里没少挨母妃的骂。
一切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似乎是大哥未能点燃祭火之后,灵贵妃便颇得圣眷,而大皇子也被囚于芜宫,不得外出。
自从妖患开始,大燕便开始尚道,金天宗的高人钦点了他进入宗门修习。
帝不敢不从,只得将自己这个二儿子送入金天,从此父子相隔近十年。
可是十岁那年,他还只是懵懵懂懂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
他不知道为什么围猎他要等大哥射出了第一箭,才能轮得到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家人用膳时,要等皇后先动了筷,他和母妃才能举箸。
他不知道为什么围猎时,明明自己也被妖怪伏击,险些丧了命,父皇却只关心腿上磕破了一点皮的大哥,却对几乎断臂求生的他,不闻不问。
十岁的他,有太多的事情不明白,也有太多的道理不懂。
林场外围,不认识的妖怪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他仗着自己人生得小,腿脚灵便,就地一滚,便滚出去五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