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剑修的浪漫(2 / 2)

陈鹤很是惆怅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天衍车,倒是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继续往前走去。

犹豫了很久,陈鹤还是老老实实的缩在了天衍车上。

毕竟看起来那里要打起来了,自己还是躲远一点比较好。

陈鹤又把天衍车往后推了推,而后拿起一些兔子皮毛盖在了头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那里眯着眼睛张望着风雪古道尽头的那些故事。

覆了一千多年的大雪,显得无比厚重的山门之前的那些石灯似乎确实亮起来了,像是一些风雪里的油灯一样飘忽不定的晃动着。

那些风雪石道之上有着无数浩瀚的佛音响起,无数经文正在自雪下而来,化作了一种极为强悍的封禁之意,试图将那样一个剑修拦在山门之前。

或许确实整片风雪人间的压力都落在了那一个黑夜举火的剑修身上——迷离的雪色里,那样一个剑修的姿势,已经从提剑,变成了拖剑,如渊之剑拖行在风雪之中,与雪下的经文石道撞击着,好像是无数次极为迅速的出剑一般。

风雪呼啸。

而在庄白衣身后的南德曲却是走得很慢,也很安宁,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数十丈,却好似隔了一个遥远的人间一般。

庄白衣却是蓦然停了下来,转回头,那张棱角凌厉却也被和尚打得鼻青脸肿的面容之上的瞳眸之中有着极为漠然的情绪。

“再往前,哪怕你没有入大道,我也只能杀了你了,师弟。”

南德曲听到这样一句话,倒是挑了挑眉,一直举于身后的手反倒是将那柄剑握得更为坚定了一些。

“看来师兄确实压力很大。”

明蜉蝣当初在幽黄山脉等待着丛刃的时候,那样一个剑修,哪怕被一柄剑插得像是拒马一样,都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大概那个南楚灵巫,确实很难让这样一个剑修有着什么压力。

只是后来丛刃与神河在东海之战的前一刻,某个兴致勃勃跑来看戏的弄曲子的人,却是还未见面,便被斩了一剑,狼狈的跑回来孤屿上。

乐朝天固然被斩得很没面子,只是那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个观山海入十三叠的道人,确实让丛刃感受到了一些压力?

风雪古寺之前的故事,或许依旧如此。

随着南德曲这样一句话落下,庄白衣瞳眸之中的意味又冷了几分。

藏着想要开陈鹤的天衍车的期待的光芒的剑修,与现而今眸中光芒极为冷冽的剑修,当然也可以是同一个人。

只是大概比庄白衣神色更为冷冽的,是那种渐渐浮生于这样一个剑修面容之上的一种有如雪色的苍白之意。

陈鹤窝在天衍车里,躲在一堆兔子皮毛之下,倒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南德曲先前并未阻拦这个黑袍剑修,却在他向着山门而去的时候,握剑跟了上去的原因。

南德曲自然也去过山门附近,他很清楚在那里将会面对着什么样的压力。

所以他握紧了背负于身后的剑,不紧不慢的在风雪里跟了过去。

只是陈鹤大概也很是好奇,你神海都点燃了,只是握着剑,那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你还能突然跳起来,一手道术青天有月来几时,说其实我是青天道潜伏在人间剑宗的卧底吗?

那个三十六岁的剑修只是平静的向前走去。

庄白衣不知为何,却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窝在那些兔子皮毛之下的陈鹤。

陈鹤神色古怪。

你瞅啥?

庄白衣当然不瞅啥,瞥了一眼,便又平静的收回了目光。

只是还未等到这样一个剑修在风雪里回过头去,这片极为呼啸凌乱的风雪里,却是突然传来了一声很是细微很是轻微的声音。

陈鹤很是惊诧的看向了那个一直保持着一个反手握剑姿势的南德曲。

那样一个声音便是自那样一个剑修身体里传出来的。

便是庄白衣亦是重新看回了南德曲。

那种声音虽然很是细微,但是却也很是清晰。

这让陈鹤下意识的想起了一个水泡,一个凭空出现又骤然破裂的水泡。又或者某条山下平缓流着的清溪里,突然被一只不知从哪而来的蜻蜓亲吻了一下水面。

这个原本神海空空的剑修身周,却是骤然有了一些有如死灰复燃一般的剑意,卷动着许多风雪漩涡。

庄白衣挑起了眉头。

在风雪之中,那个三十六岁的九境剑修拔出了剑来。

剑光灿然。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南德曲神色坚毅而平静的看着那个风雪里的黑袍剑修。

“这是大概便是剑修的浪漫,师兄。”

一剑倏然而去。

......

穿着单薄的白衣的大和尚依旧端正的坐在那里,明蜉蝣气若游丝的坐在对崖——这个南楚灵巫当初确实被打得伤势沉重,又一直被这个白衣和尚的一身佛法镇压于此,长久与人间冥河之力疏离,伤势自然一日日的不可还复的加剧了下去。

明蜉蝣双目无神的倚着崖石坐在那里,或许是在想着自己分明离冥河很远了,为什么会感觉这样近呢?

他觉得自己或许在恍恍惚惚中,也看见了那样一艘自冥河逆流而来的,像是一只黑色的靴子一样的小船。

在那样一片风雪之海里缓缓而来。

虽然明蜉蝣在当初选择与庄白衣来鹿鸣面对着这场风雪的时候,便已经想过了会有这样的一个下场。

只是当他真的好像看见了那样一艘黑色小舟的时候,心中依旧无限伤怀。

哪怕黄粱巫鬼道之人亲近神鬼,亲近冥河,但那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向往着去往那样一条大河之中。

明蜉蝣当然也是世人。

巫鬼道之人往往虔诚而狂热,但没有剑修那样的凌厉决绝,也不如道人将生死看得很是淡然。

也不如那些佛门之人一样视往生为极乐。

但一切当然都是自己的选择。

明蜉蝣静静的想着。

风雪好像越来越大了。

明蜉蝣却是突然被那样一个白衣和尚的惊咦之声给惊醒了过来,这个一身骨头都被打断了的南楚灵巫很是艰难的看向了那样一个对崖的和尚。

和尚很是滑稽的,像是一个冬日过年时候,点燃了鞭炮掉头就跑的孩童一样疑神疑鬼的捂着耳朵——尽管他其实没有耳朵。

明蜉蝣很是虚弱的看着那个和尚,轻声问道:“大师在做什么?”

大和尚捂着耳朵想了很久,而后认真的说道:“我耳朵痛。”

耳朵被人打了,当然就会痛。

这大概是因果清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