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三倒是没有再龙飞凤舞了,把手里的那些东西一丢,走到了松果身旁。
“你身上还有钱吗?”
松果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腰间的钱袋子,警惕地看着陆小三说道:“你要做什么?”
陆小三大概对于自己诗兴大发之事颇为满意,从身后取下了胡芦,等到它变大之后,潇洒地骑了上去,而后向松果招着手。
“有就好,走,吃火锅去。”
松果眼睛亮了起来,舔了舔嘴唇,只是又有些迟疑地看向远处那轮白月,犹豫了少许,说道:“那.....师叔呢?”
小松鼠还是比小少年要有良心很多,至少知道记挂着自家师叔。
当然,也有可能是怕乐朝天知道二人自己跑回清角城吃火锅了,会怪罪他们。
陆小三无所吊谓地说道:“他飞起来比我们还快,不用管他,说不定他闻着味就来了。”
“......”
松果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诚恳地爬上了陆小三的葫芦。
陆小三笑嘻嘻地骑在葫芦上,振臂一挥。
“火锅号,前进!”
天下万般故事,唯有火锅不可辜负。
他陆小三才不要做什么铁石心肠的船长,他要做物质的忠诚的热烈的永恒的情人。
就像乐朝天一样。
......
那个模样年轻的山河观道人很是安静的坐在林子里。
当然,不是年轻的山河观道人,就一定是乐朝天。
也有可能是短视的陈青山。
这个河宗之人坐在溪林里,看着面前那条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鲫鱼,很是感叹地看着自家弟子。
“我是带你回来修行的,你怎么修着修着,把自己变成小厨娘了?”
张梨子理直气壮地说道:“如果你愿意在我修行有些进展的时候夸一夸我,而不是在我做了一顿好菜的时候夸一夸我,那我肯定也不会走偏了。”
这个山月城小姑娘最开始的时候,自然是有些怕这个山河观道人的,毕竟他好像仇家很多,也不像什么大善人,只是待久了之后,发现其实他也就是爱说些骚话吹些牛皮而已。
一个天天很是自恋地说着自己是小圣人的道人,大概确实也坏不到哪里去。
陈青山很是惆怅地说道:“修行好有什么用呢?站得再高,不爱人间,那么修行又有什么意义呢?再说了,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天才,很少能有看得过眼的修行天赋,不骂你已经算好的了,还想我夸你吗?”
张梨子哑口无言。
毕竟陈青山说的都是事实。
身为山河观三杰,这个道人自然谁都看不入眼。
不远处的那个东海红衣剑修却是走了过来,一副理所当然的坐在了那条鱼前,给自己盛了一碗饭,而后毫不客气的开始吃了起来。
陈青山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自己的仇家,而后转头冲着张梨子说道:“你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与我待久了之后,倒也聪明了不少,知道杀死我是不太可能了,于是干脆抢我的饭吃。”
张梨子默然无语。
青椒只是边吃边冷笑。
“这只是一些利息而已。”
这大概是修行界史上,独一份的古怪的利息。
然而未必不是合理的,对于陈青山这样的山河观弟子,某个道门大修的亲传弟子而言,人间最珍贵的,自然不是所谓的修行天赋或者资源秘宝。
只是人间的事物而已。
怀仇者说着我要夺去你心爱的东西,然后毁了他的一切,与吃了他的饭菜,自然是同等的。
陈青山倒是无所谓,笑眯眯地说道:“好吃就多吃点。”
人间小圣人大概也确实乐见世人大快朵颐的模样。
只是张梨子倒是依旧有些不解,谁家报仇这样子报的?
她有些担忧自家师父,毕竟如果以后青椒变胖了,那可真的是吃了他家的大米。
陈青山从溪里钓上来的鱼确实被张梨子做得很好,三人各吃了三碗大米饭。
张梨子在那边收拾着碗筷的时候,便听见又回到了溪边坐着的陈青山很是突然的说道:“我要出去一趟。”
张梨子心中不由得一紧,有些慌张地抬起头看着那个很是安静地倚坐在溪石边的道人。
她当然猜得到自家师父是回山河观养伤的,这些日子,她也能感受到这个山河观弟子身周的气息愈发的浑厚,不止是伤好了,或许也是快要破境了,陈青山已经是六叠道修了,再破境,便会是七叠——这未尝不是青椒开始绝望地吃着陈青山的大米的原因。
只是张梨子大概也不会想到这么快,陈青山真的便要离开山河观了。
这个山月城小姑娘沉默了许久,又低下头去,在那里默默地收拾着碗筷。
“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小姑娘尝试打着感情牌。
“我在观里谁也不认识,他们欺负我怎么办?”
陈青山很是平静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不出意外的话,年前应该会回来。至于你....”
这个道人停顿了少许,淡淡的说道:“观里的人不敢欺负你,他们也没有必要欺负你。山河观名声虽差,但是不是所有人的名声都差,如果真的有不长眼的,你可以去山巅大殿后的柴房,找那个叫顾文之的师叔,他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也是你们南方人。”
张梨子沉默了下来,只是默默地收拾着碗筷。
二人谁也没有提及那个与张梨子也算相处了小半年的东海剑修。
只是坐在远处淬剑的青椒却是收起了一身剑意,看向陈青山说道:“你要去哪里?”
陈青山平静地说道:“东海,去找我师弟。”
那个来自东海的红衣剑修却是沉默了很久,而后看向张梨子说道:“我会在观里。”
张梨子很是惊诧地看着青椒,下意识的说道:“你不报仇了?”
话才说完,这个小姑娘就看向了陈青山,后者什么都没有说。
青椒平静地说道:“如果回去了东海,还总是跟在仇家身后像条失家的野狗,这才是不应该的事。”
大概便是无言以对东海父老。
张梨子再次沉默了下来。
青椒看向溪边那个道人,平静地说道:“我会努力修行,希望你回来的时候,不要伤得太重。”
正所谓兄友弟恭山河观。
陈青山去找他那位叫做张小鱼的师弟是为了什么,自然不用多说。
陈青山轻声笑着说道:“只怕你还是会失望,与其想着捡漏,不如认真的想想,怎么把我家的大米吃光。”
“......”
......
东海,白月之镜。
同样年轻的,笑意温和的道人站在那处悬阶护栏边,眯着眼睛看着某处白花林中的小屋,很是诚恳的说道:“我很好奇,师兄平日里会怎样叫你那位太奶奶。”
某个一袭白衣雪剑的人间剑修,便在东海白花浮岛之上垂钓。
卜算子沉默无言地站在那里。
事实上,这种沉默并不是来自乐朝天眼下所问的这个问题——谢春雪嫁给了自家弟子的事,这位老道人早已经看开了。
那样长久的沉默,来自一个更早的问题——我在流云剑宗之中,看见了一个与师兄很像的道人。
这个名叫谢朝雨的道人在沉默了很久之后,面对着人间东海,终于轻声说道。
“是的,我有一个儿子。”
乐朝天也没有再笑,转头迎着海风静静的看着自家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