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二其实确实很希望这个书生是个从武的修行者,不是说悬薜院什么都教的吗?听说还教人做菜?
所以祝从文可能真的会修行?
顾小二在那里胡思乱想着。
又或许并不是乱想。
这个店小二站在后院檐下,一面拧着衣裳上的水,一面抬头看着槐都某处很高的观月之台方向。
所以有时候大概从文确实不如从武。
你看那些剑宗弟子,这样光明正大地骑在槐都脸上,至今槐都都没有什么办法。
假如祝从文也是一个剑修,那些大理寺的人哪里会这样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顾小二很是惆怅地拧着衣裳上的水,拧得差不多了,回到了炉灶那边,那里正烧着滚滚的热汤。
虽然是来做底汤的,但是顾小二还是舀了一大碗,而后在那里一面喝着热汤一面烤着身子。
大概是有人来吃面了,店里另外的小二探出头来,冲着在那里喝着汤的顾小二说了一声。
“二哥,下一碗面,不要加辣。”
顾小二点了点头,放下了手里的面碗,便忙活了起来。
弄好之后,顾小二下意识的便想让祝从文端出去,而后才想起来那小子现而今大概正在大理寺里,惆怅地叹息了一声,顾小二自己把面端了出去。
看见那个坐在窗边的客人的时候,顾小二倒是有些惊奇。
因为这是个道人,只是与自己一样,都是一身湿哒哒的,大概也是忘了带伞。
顾小二并没有多说什么,将那碗面放在了那里,说了一声客官慢用,便匆匆向着后厨而去。
那名道人倒是很有礼貌,行了一礼,很是温和地笑着,说了一声多谢。
顾小二身为北方人,自然也不会像没见过世面一样觉得受宠若惊。
毕竟北方道人总是多一些的。
顾小二烤了许久火,喝了一阵面汤,便看见店里的其他人将面碗送了回来。
顾小二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而后愣在了那里,把面碗拿了过来,很是古怪地问道:“他没吃多少?难道这碗面下得不好?”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只是那个道人好像只是想尝尝味道,吃了两口面,喝了一口汤,便付钱走人了。”
顾小二古怪地想了许久,甚至还亲自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尝了尝。
味道绝对没有什么问题。
这倒是让顾小二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掀开后厨帘子,向着店里看了一眼,那道人确实已经走了。
百思不得其解,顾小二也没有继续想下去,毕竟人间总有些古怪的人古怪的事。
......
天狱确实没有那么轻松。
哪怕兵部尚书的死亡一案让世人分散了不少注意力。
但是关于那个少年的事,自然依旧如同一片阴霾一般罩在天狱的头上。
听说还有人很是大胆地跑到了刑部那里,说要刑部好好调查一下天狱。
不过刑部的人并没有理会,据说大门都没开。
柳青河大概也没有在意这些东西。
这个一袭金纹黑袍的天狱之主正坐在那处梨花院落的道旁树下,看着最后的一点梨花也被雨水打落而去。
面前是一壶正在煮着的茶。
对桌还有一个人。
大概世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以为在巳午妖府里愁眉不展的水在瓶,居然会出现在天狱之中。
甚至还与这个天狱之主坐在了一起。
人间一些的风声,那些压力自然都是会落在这样两个人身上,只是二人看起来都是没有什么愁绪,一面等着茶煮好,一面看着雨打梨花深闭门的院子说着一些闲话。
“听说南衣城同归碑的第二次启动,是那个人间剑宗的小剑修。”
水在瓶端坐在那里,颇有些感叹的说着。
柳青河轻声笑着,说道:“丛刃这个人懒散得很,门下弟子做出什么事,大概都不会奇怪。”
水在瓶颇为赞同地点着头,又抬起了头来,缓缓说道:“天狱想过如何解决人间剑宗之事吗?”
这个问题自然是有些沉重的,所以柳青河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在那里安静的坐了很久,才轻声说道:“这确实是极为麻烦的事,比你巳午妖府的那些事要麻烦得多。”
大概正是因为如此,天狱才会一直对于那些剑修无动于衷,而是一直与巳午妖府纠缠在了一起。
水在瓶听到这里,倒是深深地看了柳青河许久,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有些故事,当然不适合在这样的一个院子说破。
柳青河继续说着。
“那些剑修虽然和丛刃一样懒散,但是世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天赋是很好的,所以剑也是很快的,倘若处理不当,大概对于槐都而言,会是一个并不如何愉快的故事。”
水在瓶听到这里,只是轻声说道:“不讲道理的剑修,当然是人间的大麻烦。”
柳青河总觉得水在瓶这样一句话似乎意有所指,轻声笑了笑,说道:“侍中大人当初所做的事,可比他们剑宗的人不讲道理多了。”
水在瓶只是平静地说道:“难道你要和不讲道理的人去讲道理?”
柳青河大概有时候也不会讲道理。
所以大概道理这样的东西,只是在世人身上才会有着它的约束与价值。
二人静静的在这处雨打梨花的院子里坐着。
柳青河看着那壶已经煮了很久的茶,倒是突然笑着说道:“你说世人如果知道我们两个人,便在天狱的院子里喝着茶说着闲话,他们会怎么想?”
水在瓶轻声笑着,说道:“大概会气得把手里的酒碗砸了,骂着什么玩意。”
柳青河长久地看着水在瓶,叹息了一声,而后问了一个问题。
“倘若一切重新来过,你还会这样选吗?”
对于任何人而言,这样一个问题,永远都是值得深思的。
水在瓶也不例外。
这个一身白衣坐在柳青河对面,像是一朵白花一般的门下侍中静静地看着那些零落在地上,被打得狼藉无比的落花,很是认真的想了很久,而后平静地说道:“会。”
柳青河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这又是何必呢?”
水在瓶只是淡淡地说道:“人生从来没有什么何必不何必的事,有些事情的意义,对于旁人而言,自然是不可理解的,愚蠢的,近乎于偏执的。”
这位槐都侍中大人抬起头来,看着柳青河,很是平静地问道:“假如旁人与你说这样是不对的,你便要将自己全盘否定?”
柳青河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水在瓶。
二人对视了许久,这位侍中大人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把南岛送去了天工司,不可否认的是,那样一个地方,我确实动不了。但是人间有些东西,不是藏起来闭口不谈,便可以万般无虞的。”
“天狱总要给世人一个交代。”
柳青河平静的说道:“看来你确实找到了一些东西。”
水在瓶平静地说道:“是的。”
雨水越下越大,就像顾小二所想的那样,有许多人站在高处,正在不知疲倦地向下倾倒着水一般。
院中很是嘈杂地挤满了那种哗啦啦的声音,有些甚至还滴落到了这样两个人的肩头。
只是无论是白衣还是黑袍,这样的两种色彩都是并不容易让人看出是否有些雨水落下的。
“假如天狱哪怕声名俱毁,也一定要留住那个少年呢?”
过了许久,柳青河才微微笑着说道。
水在瓶深深地看着柳青河。
这确实是一种极为决绝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