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件来自于天工司的武器,固然有着不小的名气,只是正如宋应新与秦初来所说那般——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整个人间,除了天工司,也便只有天狱的柳青河手中有着一张大羿之弓,便是水在瓶这个曾经权势滔天的门下侍中,都是未曾拥有过。
阕予自然也不知道大羿之弓究竟是什么。他大概也只知道,一张大羿之弓,便足以镇杀人间九叠之修。
宋应新轻声叹息一声,说道:“你连大羿之弓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敢来天工司做着这样肆意妄为之事?”
阕予沉默了少许,低头看着心口的那柄剑。
“这不是大羿之弓?”
宋应新平静的认真的说道:“这不是的,只是一些小玩意而已。”
言下之意,大概便是那是大玩意。
阕予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看来那真的是国之利器。”
如果这样一柄带着古怪力量的剑都不能算是大羿之弓,那么那种威慑人间的东西,或许确实令人无法想象。
“自然如此。”
宋应新平静的说着,而后伸手向前,握住了那柄钉在了阕予身上的。
阕予轻声叹息着说道:“看来司主大人要送我前往冥河了。”
只是下一刻,这个来自巳午妖府的大妖却是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宋应新握住了剑,而后将它平静的拔了出来。
阕予身上的诸多镇压之力,瞬间消失而去,整个人自崖壁之上骤然坠落了下来。
他大概也未曾想过宋应新会将那柄剑拔出来,猝不及防之下,却是有如当初在云梦大泽高台之上的某个道人一般很是仓促狼狈的跪伏了下来。
宋应新很是平静的站在那里,从怀里取出了一块帕子擦拭着剑上的妖血,而后将那柄剑抛向了那些水雾之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阕予下意识的便要重新将近在咫尺的这个世人司主挟持住。
只是他才始微微抬头,神色便骤然一变。
一柄剑消失了,然而那些迷蒙的水雾之中,在刹那间,似乎又多了无数这样的剑,那种气机很是凌厉的锁定在了阕予的身上。
这个来自巳午妖府的大妖止住了心中的念头,沉默了下来,跪伏在那里,一言不发。
大概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这样一个大妖,有朝一日会面临这样离奇的事情。
而后他听见了那个司主说出了一句本以为不可能听见的话。
“不过我确实可以借你一张。”
阕予怔怔的,缓慢的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那个神色平静的男人。
......
斯人若扯淡,遇上才知有。
对于余朝云而言,大概便是这样的一种心绪。
她其实一直都未曾相信过尤春山那个或许脑子有病的年轻人的胡话,甚至还一度觉得他的病肯定是极重的了,不然怎么可能说出这么离奇的故事来?
你以为人人都是很多年前的磨剑崖上的那个人吗?
余朝云并不否认这样一个师叔的存在。
毕竟没有人说过少年不可能是师叔。
只是这个才十六岁,据说在去年三月才开始修行的人,现而今真的便要入小道了?
人间喧嚣尘上的李石与张小鱼可以这样吗?
好像也不行。
张小鱼虽然入剑宗之时是十八岁的小道七境。
只是那样一个道人,是在十二岁,被某个模样年轻的道人带去了山河观的。
张小鱼已经是人间只有这样一种叫做张小鱼的鱼了。
那这玩意又是什么岛?
余朝云一面胡思乱想着,给少年端来了一壶茶,而后跪坐在矮桌前,很是恭敬端正的给少年沏着茶。
这个青天道少女自然没有离开天工司,毕竟现而今的她,正是出关境,既然是出关,那么自然也可以出观。
尤春山自从那日进入了那个小院子后,便再没有出来过。
余朝云便在天工司里练习着泡茶喝——这里的待遇自然不错,毕竟是当今人间最为鼎盛的地方,无论是做什么,都是极为方便的,自己身为客人,在这处院子里每日都会有各种东西送过来。
倒是方便了余朝云研究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茶。
不过给南岛沏的茶倒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而是极为正统的,极为普遍的,也是余朝云泡得最好的——枸杞茶!
毕竟当初教他们泡茶的那个人,便是人间有名的枸杞剑陈怀风。
南岛坐在廊上,静静的看着面前杯中的那些像是小红鱼一样浮浮沉沉的枸杞子,大概陈怀风却是教得很好,所以连里面的枸杞子的粒数,都是一丝不苟的陈怀风风格。
余朝云看着南岛那般神色,还以为这个少年不爱喝枸杞茶,于是很认真的说道:“这是天下有名的枸杞剑陈怀风师叔教我们泡的枸杞茶,师叔你不妨先试一试,有很多好处的。”
南岛沉默了少许,抬眼看向那个青天道少女,而后轻声说道:“我知道。”
那样一个当初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抱着一杯枸杞茶的高大男人,自然会让人很是好奇他的杯子里到底有多少枸杞。
不然南岛也不会从那些枸杞子的数量里看出这杯茶的出处。
余朝云本来还想问南岛怎么知道的,而后才想起来陈怀风原先是南衣城的人,这个少年师叔既然身为南方那边的剑修,自然有可能见过那个师叔,于是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颇为期待的看着少年。
南岛看了好一阵,才终于拿起了那杯茶来,送到唇边喝着。
少年作为一个常年喝着酒的人,喝茶的姿势大概颇有些粗鲁。
于是自然喝不出陈怀风那种云淡风轻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余朝云很是期待的问道:“师叔觉得怎么样?”
南岛默默的看了一眼余朝云,大概是在想着你为什么会期待从一个喝桃花酒的人口里听到什么关于茶的评价?
不过看着余朝云的那种神色,少年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诚恳却也干巴巴的说道:“很好。”
来自青天道的少女大概确实很高兴。
大概看见一些站得比自己高的人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觉得他们在别处也比自己高。
只是人间只有一个李缺一——那个人是人间历史上唯一一个拥有着诸般天下第一美誉的道人。任何事情,只要他想做,那他便是人间第一。
大概这样才对得起大道缺一李缺一这个名字。
南岛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来,坐在院坪廊道上,静静的看着四处,又看向余朝云问道;“尤春山现而今在哪里?”
先前余朝云叫了那一声师叔之后,又在南岛颇为诧异的目光里认真的解释过自己为什么会叫他师叔。
是以南岛才会知道尤春山与余朝云一同来了天工司中。
先前少年便想问的。
只是少女说要泡壶茶给他喝,于是才耽搁了下来。
只是余朝云听见这个问题之后,倒是沉默了少许,而后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日他去了司主所在的那个院子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可能正在哪里治病吧。”
南岛很是惊诧的看着余朝云。
哪怕少年知道了尤春山与余朝云来了天工司,也只是想着或许是因为青天道可能有些事要来这样一个地方。
只是他从未想过会是治病。
尤春山有什么病吗?
南岛很是认真的回想着。
那样一个年轻人一路自东海将江山雪背回了北方,好像也没有什么有异常的地方。
好像只是倒霉了一些?
南岛皱眉看向了余朝云。
“他治什么病?”
余朝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江师叔说他可能是脑子有问题,才会一直平地摔,于是让我带着他来槐都看一看。”
南岛听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露出了一种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不是天生倒霉吗?”
余朝云本想驳回这个少年师叔的这句话,只是在想起了那个经常将自己摔得七荤八素的年轻人的时候,倒是沉默了少许,而后轻声说道。
“或许是的,天生倒霉,所以便生了一些很是离奇的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