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春山在那里很是好奇地看着,而后问着一旁的江山雪。
“这样真的能够洗干净吗?”
江山雪并没有回答,只是让尤春山去下游看看。
尤春山依言走过去,却发现林溪下游,漂浮着许多翻白肚皮的鱼。
所以溪中虽然看起来平静无波,下方大概其实满是汹涌的剑意。
尤春山很是感慨。
假如自己也会剑意的话,那么大概以后就不用辛辛苦苦的搓衣服了。
世人的想法大概总是务实的。
譬如假如自己会修行的话,那么肯定就不用买头牛来耕地了,一声剑来,直接把地咻咻咻的全犁完了。
尤春山感叹着,又顺手捡了两条鱼,打算带回去烤了,在路上吃。
人生当然有忧也有喜。
倘若说得玄乎一点,叫做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虽然尤春山知道了自己并不是运气不好,大概只是有病——对于一个世人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但至少当下也是有着好消息。
江山雪不用自己背了,跋涉了整个东海至槐都的负重之旅,总算结束了,而且看样子,他也确实打算先回青天道了。
而那个四破剑程露看起来虽然带伤,但也不是需要自己扛着走的存在。
于是当那些上午的阳光穿破林间枝叶,洒落下来,照在了这个东海年轻人身上的时候,尤春山倒是莫名的感觉到了一身轻松,如同肩头的许多重压都消失了一样。
稳中向好,稳中向好。
江山雪看着捡了两条鱼回来,心情便有些好起来了的尤春山,倒是有些古怪。
“你不惆怅了?”
尤春山把那两条鱼弄到了火堆上,说道:“当然也惆怅啊,只不过现在惆怅大概没有什么意义,要惆怅,也得去了槐都,看看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病再惆怅。”
江山雪轻声笑了笑,说道:“怎么你看起来,倒真的很希望自己脑子有病的样子?”
尤春山想了想,说道:“命里倒霉这样的事离我太远了,太玄乎了。倒不如脑子有病。”
所以世人有时候,确实韧性很强。
柳三月自己在后来都否定了的东西,或许也是对的。
当初卿相在幽黄山脉骂得那一场街,或许更深刻一些。
只不过大概人总是会变的。
就像卜算子所说的,看见对错,就会走入对错,知道善恶,就会成为善恶,听信悲喜,就会自存悲喜,拥有仁爱,就会拥有偏私。
人人不可免。
程露洗去了身上的那些血迹,背着决离重新回到了这里。
黑衣之上水汽蒸腾,大约是有着无数细微的剑火正在烤着衣裳——尤春山再度羡慕得要死。
江山雪看着这个流云剑宗的剑修,倒是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你选择入九境了?”
程露很是平静的站在那里,说道:“总是居于人下,有时候确实寸步难行。”
所以大概这个剑修也打算入大道了。
尤春山却是有些好奇的问道:“所以九境到底高不高?”
江山雪想了想,说道:“那要看与谁比。”
不过这个道人倒是没有再拿自己做比了。
“不如张小鱼,但是至少现在,是比你那个少年师叔要高很多的。”
毕竟陈青山是道人,但程露是剑修。
至于张小鱼,那个天赋卓越的年轻人,既是剑修,也是道人。
其实这样一种比较,还有一种更直观的方法。
那便是将岭南剑宗拉出来。
只是无论是程露,还是江山雪,都没有选择提及那样一个已经在凤栖岭战死的剑宗。
三人又休息了一阵,等到尤春山的鱼烤好了之后,而后便离开了林子,向着青天道方向而去。
......
东海萍水剑宗。
那个叫做林水旺的出关境剑修默默的看着那个坐在剑坪剑意旁的白衣剑修。
有时候这个剑修就会很委屈的想着,明明这是落在了我们剑宗的东西,你凭什么就要抢了去?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毕竟那个坐在剑坪里,正在借着那道剑意修行疗伤的,是在近一年里,震撼了世人的张小鱼。
无论是当初南衣城红中入道,还是后来的借高崖风雪以斩陈青山,其实都已经足以令世人惊叹。
只是林水旺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张小鱼都走到这样的境界与高度了,又何必再去做世人口中的恶贼?
所以大多数时候,林水旺都是很是叹惋的站在远处,无比可惜的看着这个剑修。
今日依旧如此。
当然也不是林水旺非要来看着这个剑修感叹什么。
只是萍水剑宗的宗主,又把剑宗振兴的希望交给了他。
指望他能够在那道丛刃留下的剑意衰竭之前,把这个白衣剑修哄走。
这大概是比当初哄走那个少年剑修更艰难的事。
毕竟少年境界也只有踏雪。
而面前这个却是个实打实的五叠剑修。
更何况,谁不知道他张小鱼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嗯,虽然这样说有点过分了。
不过那个白衣带血的剑修的身影,落在林水旺眼中的时候,大概确实可恶得很。
林水旺背着剑岔着腿坐在剑坪道旁的山石上,不住的叹着气。
今日大概又是愁眉苦脸无功而返的一日。
林水旺自顾自的想着。
毕竟自己都不敢靠得太近,生怕那个剑修一剑给自己劈了。
林水旺抬头看着日色,一切正在向着西面缓缓流去。
这个剑修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打算回去向师父交差,就说今天依旧没有成功。
只是他才始跳下来,正打算向着山道上方走去,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些很是窸窣的声音。
林水旺的身影僵在了那里,怔怔的站了很久,而后转回头去。
那个白衣剑修却是已经站了起来,离开了那样一道剑意的范围,正执剑立于剑坪边缘,像是在向着远方张望着。
林水旺心想你都是一个瞎子了,还看什么看?
毕竟那一条带血的眼带格外的突兀。
这个萍水剑宗的剑修很是为难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一直过了许久,那个站在山腰剑坪的剑修却是转过了头来。
“你叫什么名字?”
林水旺愣了很久,才小心的回答道:“林水旺,师兄。”
虽然人间剑修已经不认张小鱼的师兄之名。
只是当这样一个剑修真的便站在面前的时候,大概也没有多少人真的会横眉竖眼的骂着张小鱼狗贼。
在林水旺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那个白衣剑修便重新转回了头去。
这倒是让林水旺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是当他正想问一问张小鱼要做什么的时候。
那个白衣剑修手中的剑却是蓦然出鞘而去。
林水旺有些受惊的站在那里,看着那突然划破天际消失的剑光,吃吃的说道:“你,你在做什么?”
那个白衣剑修轻声说道:“我张小鱼虽然很喜欢耍无赖,但那也只是因为许多东西,确实还不了,只是倘若能还的,我也不会赖着不还。”
林水旺不知道这一句话什么意思。
那个白衣剑修静静的站在那里,却也转回了头来。
“你想不想学一些很好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