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程露现而今因为种种问题不能上山,只是终究他依旧是流云剑宗的核心亲传弟子。
老道人沉默了一刹,而后站起身来,一步向着青山之外踏出,消失在了人间。
程露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那道落向这一处人间的剑光。
其实这个剑修手心有着许多汗水。
那个曾经静坐于浮云台上的白发师叔出现在了这一处,静静的看着这个黑衣短发的剑修。
“有段时间,你在人间消失了。”
师叔的声音很是平静,只是话语里大概有着一些担忧之意。
程露沉默了少许,继续向前走去。
“因为我去南衣城,让神女帮了我一个忙,回到了大风历一千零二年。”
那个流云剑宗的师叔回头看着程露的背影。
“你知道了什么?”
程露停了下来,安静的想了想很久,而后轻声说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师叔。”
这句话与当初那个白发剑修所说的那句话其实很是类似。
但程露不得不给出一个这样的回答。
在师与理之间,一切悬而未决的时候。
他必须保持沉默。
那个师叔静静的站在那里,抬手接住了那柄落下来的剑,将它送入了鞘中。
“什么时候上山?”
程露叹息了一声,而后缓缓说道:“我可能要先去一趟青天道。”
这个黑衣剑修向着北方缓缓走去。
那个白发师叔长久的站在那里,又看向了某个老道人离开的方向,而后平静的说道:“夜雨崖那边会发布关于你的悬赏。”
那名流云剑宗的剑阁师叔重新看向了那个年轻剑修。
“届时会有师兄或者师叔前来猎杀你。”
程露只是安静的走着。
“多谢。”
程露自然明白这样的一种猎杀是什么意思。
这个黑衣剑修很是平静的离开了泗樯镇。
......
悬薜院小道上。
那个来自黄粱的少年依旧在那里等待着。
那条小道上落满了竹叶,风来了又去。
只是那两个人好像走去了那里,走去了过往里,便很是贪恋的留在了那里面,再也不肯回来了一样。
赵高兴坐在那里发着呆。
云胡不知从小竹园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那个少年带着一身落叶依旧坐在那里,倒也是有些惊诧。
“你怎么还在这里?”
云胡不知走了过来,将手里的书卷收了起来,而后帮这个黄粱少年拂着身上的落叶。
赵高兴轻声说道:“因为我想看看他们还会不会回来。”
云胡不知拿起了赵高兴头发里的一片落叶,沉默了少许,缓缓说道:“当然是会回来的。”
“为什么?”
云胡不知轻声说道:“因为哪怕过往再好,人也不可能真的活在过往里。”
这个书生抬起头来,看向了藏书馆那边,满是感叹的说道:“过往越是美好,便意味着越是有许多东西你无法去面对。就像照着一面岁月的镜子,自生白发也自生惭愧。”
赵高兴沉默了很久,而后抬头看着身旁的这个温和儒雅的书生——书院先生。
“倘若先生回去了,也会这样想的吗?”
云胡不知轻声笑了起来,握着书卷背在身后,看着一地阳光竹影。
“我不会回去。”
“为什么?”
“因为我先生教导过我,书生要有向前看的勇气。”
赵高兴有些懵懵懂懂的站在那里。
只是云胡不知却又沉默了下来,方才那种意气风发的模样渐渐敛去了,看着零落一地的叶子,就如同看着凌乱潦倒的人间一样。
“或许我也会,谁知道呢?”
人大概总是自相矛盾的。
云胡不知又笑了笑,摘尽了少年身上的竹叶,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去吧,别等了,他们或许已经回到了原有的轨迹里也说不定。”
赵高兴想了想,问道:“为什么?”
云胡不知坦诚的说道:“我猜的,因为你老是坐在这里,终究是不好的,你的身体也扛不住,所以我要想办法把你哄走。”
所以那样一句话自然是最好的。
没什么太多的理由。
赵高兴默然许久,却也是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却是有些四肢无力,也不知道是饿久了,还是有些着凉感冒了。
“多谢先生。”
少年叹息着向着云胡不知行了一礼,而后转身向着竹林小道外走去。
走了一半,赵高兴又回过头来,看着云胡不知问道:“听说先生正在修行?”
云胡不知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赵高兴会突然问起这个东西,却也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
“先生可以教教我吗?”
小道上少年的眼神很是真诚,也满是期待。
这让云胡不知想起了去年的另一个少年。
只是这个书生还是认真的摇了摇头。
“不可以,因为我所修行的东西,与当今人间是不一样的。”
赵高兴‘哦’了一声,而后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云胡不知站在那里看着少年的背影很久,回过头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穿着古老黑裙的神女不知何时便站在了这条竹林小道上。
云胡不知沉默了少许,而后很是恭敬的垂首行了一礼。
“见过神女大人。”
瑶姬并未说话,只是安静的站在伞下,长久的看着那个书生。
一直过了很久,这个黑裙女子才缓缓在小道上走着。
“你修的是什么?”
“不知道。”
云胡不知很是诚恳。
瑶姬又回头看了云胡不知一眼,只是并没有说什么。
云胡不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瑶姬会突然离开了听风台,但犹豫了少许,还是跟了上去。
二人很是安静的在竹林里走着,一直到越过了那些讲道坪与杏花溪,出现在了那处静思湖畔。
瑶姬安静的站在那里,低头照见自我,而后轻声说道:“我觉得你说的是错的。”
云胡不知有些茫然,想了想,问道:“哪里是错的?”
“人当然是可以活在过往的。”
云胡不知默然下来。
想不想活在过往这样主观化的东西,自然各说各有理,从来都没有一个唯一正确的答案。
而能不能才是唯一的客观的。
云胡不知没有说下去,瑶姬也没有,只是长久的站在静思湖畔,一直过了很久,才轻声说道:“当初那个坐在这里的少年,叫什么名字?”
云胡不知沉默了少许,而后问道:“神女大人是说哪一个?”
瑶姬转头看着云胡不知,缓缓说道:“你觉得我会问哪一个?”
云胡不知转头看着那口宁静的大湖,轻声说道:“草为萤,人间无数草为萤。”
瑶姬只是静静的看着云胡不知。
云胡不知好像并没有看见那个黑裙女子的目光一样,只是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神女大人为何要问那样一个少年的事?”
这个书生自然明白瑶姬所问的,不是那个闲坐钓鱼的青裳少年。
瑶姬这才转回了头去,平静的说道:“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世间一切不方便说的,大概都可以用好奇来推脱。
云胡不知沉默了很久,而后转头深深的看着那个站在伞下的黄粱神鬼。
在一切的典籍之中,大约都没有过神鬼需要活在伞下的记载。
“一直站在伞下,是什么感觉?”
瑶姬安静的站在那里,低头看着那一口安宁平静的大湖。
一直过了很久,这个黑裙女子才无比温柔的说道:“惶惶不可终日。”
云胡不知轻声问道:“为什么?”
瑶姬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这个书生。
“东皇太一都只剩下了一个残破的魂灵,你觉得为什么呢?”
云胡不知什么也没有再说。